七天过去了,吴咎和二百多知青被软禁在郊区一所学校里,一间教室平均要住二十多口人,就这样,房子还是住满了,最后在校园操场上,临时搭建了几个简易帐篷,才算把所有人都安置下。
知青们来得非常匆忙,什么也没带。幸好此时才是九月初旬,天还不冷,要不然光夜晚寒气就够这群知青受得。
刚到这里时,众人还有说有笑,虽不清楚为什么被抓来,不过想到不用干活,就能有饭吃,还管饱,知青们哪有不兴奋的理。别说门口有解放军战士把守,就是没人看,他们也不想离开。
随着一天天过去,他们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始相互打听,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咎不着急,他明白这些人来这里,目的是想从中找出他。不过看到其中真有几个知青和自己少年时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大一号的少年吴咎,这到让他对工作组看法有了改观。这些人真不简单,要知道,那个时代照片非常少,吴咎印象中就没照过像,仅凭着李刚描述,他们竟能在十几万知青中找到摸样类似于他少年时的人,不能不说他们还是有些本事,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笨。
吴咎对权力也有了新的认识,权力原来这么有用,只需一句话,便会有人忙着张罗,不可能的事情,在权力面前,就变成可能的事情。
几天以来,吴咎丝毫没闲着,用心思考对策。来农村五年多时间,尽管武艺有些荒废,可思想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敏锐。他推测工作组大张旗鼓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自己惊慌失措,漏出马脚。说不定每个房间中,对方早就布置下人,只要自己说错一句,就会被他们发现。
吴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继续装傻,随他们怎么折腾,就是不说话,看他们怎么办。利用这段时间,吴咎将大学里所学重新温习一遍,每天吃饱饭,他将几张课桌拼凑成床,上面一躺,脑子就游弋在知识长河中。
到第十天上,工作组重新驻扎进学校,来势汹汹样子把众知青弄得人心惶惶的。白天,知青们排队接受质讯,晚上,还要各自写检查材料。吴咎也被询问过,基本和前次一样,没什么新东西。不过写材料时候,他察觉到不太正常。工作组虽然让每个知青都写,可写什么内容并没要求。于是,知青们写得东西也花样百出,有写检查的,有表决心的,有打小报告的,有的索性直接从毛选中摘上一段,就算完事。可不管知青们写成什么样,工作组都没什么意见。
吴咎想了好久,才豁然开朗,他们是要对笔迹。他从小学,中学,大学时期都留下过作业之类东西,要找到当初自己笔迹,原也不难。要是换做别人,一定担心得要死,可吴咎一点也不害怕,提笔就写,内容也是摘自毛选,洋洋洒洒写了一页。随着年纪变大,他越来越看不惯以前字迹,尽管写得好看,可缺少力度,象女孩子写的。于是,吴咎尝试着换一种写法,虽不如以前好看,可任人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笔迹。现在他所写的东西,别说是专家了,就连他自己,也不能从现在笔迹中再找出和原先有任何一点相同之处。
又过了三天,工作组问也问完了,该写的东西知青们也都写了,工作组似乎又无事可干。知青们本以为写完东西,就能放他们回去。可左等右等,没任何动静,看阵势,工作组并没有要他们走的意思。终于有憋不住的,开始惹事了,几天之内,打架的,闹事的层出不穷,把工作组搞得非常狼狈,可即便这样,工作组还是没走。
吴咎从中看出点门道,工作组不走,一定是在等什么人,或是东西,他们要等什么呢。吴咎陷入沉思。
又是几天过去了,吴咎始终找不到答案。眼下,他心里最担心的是郑栋被抓,到不是害怕郑栋被抓后供出他来,如果郑栋要说,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吴咎是怕连累了郑栋,这帮人都是畜生,什么事不敢做,只要郑栋被他们抓住,严刑逼供还是轻的,吴咎怕郑栋命都保不住。
吴咎转念一想,又兴奋起来,李刚这次费如此大力气抓拿自己,肯定不会无功而返。其实要抓他,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亲自认人。想到这里,吴咎浑身发热,他从内心感激郑栋和陈淑兰,幸亏他们拦下自己,没有冒险回北京,否则自己死了不算什么,李刚反到可以锄去心腹大患,从此过上逍遥日子。只要自己活一天,李刚心里就会不塌实,就会做噩梦,就会承受着日夜担心的折磨。
吴咎拿定主意,不管今后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忍下来。等着李刚沉不住气,亲自从北京来到这里再说。到那时,想怎么玩就不是他说了算。
吴咎根本没把学校周围负责看管的战士放在眼里,统共就五、六个岗哨,想看住三百多知青,简直是做梦。至于,李刚来了,怎么刺杀他,吴咎还没想好,不过他暗自决定,除非有百分之百把握,否则坚决不出手。实在不行,还有逃跑,总之,杀不死李刚,也不能让他活得安生,自己要想幽灵一样死缠着他,就是杀不死他,也要让他生不如死。
“快来看,这人是谁,被打得这么惨……”
“不会是我们这里的吧,是谁……”
“不是,我看到了,是从外面拉进来……。”
…………
吴咎被一连串喊叫声,打断思路,一种不祥预感立时笼罩在心头,“郑栋被抓了!”。他心里痛苦呐喊着。
仇恨夹杂着怒火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吴咎脸上丝毫没表现出来,还是闭着眼装睡,可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一股股热浪拍打着胸膛。
“喂,喂,你怎么还睡,不去看看?”一个瘦小精干年轻人推醒吴咎。
吴咎装出刚睡醒样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谁,谁来看俺,是村长吗?”
“笨蛋,是叫你去看别人,有人被打了……”
“啊,啊?谁,这是……”吴咎一骨碌下了床,挤在二十多人后面,往窗户外看去,眼角余光早就发现,刚才叫醒他的那人,此刻正紧张注视着所有人表情,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看来这小子就是工作组派来的。”吴咎暗暗提醒自己,他早就猜到工作组会这么做,可一直不知道是谁,今天终于找到了这个人,吴咎心里塌实了不少。
费了九牛二虎力气,吴咎才挤到窗前,探头向外看去,尽管搁着四、五十步距离,且这人脸被血污遮盖,根本看不清楚摸样,可从身形、外观上,吴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郑栋。
“冷静。一定要冷静……”吴咎告戒自己,面色上终于没有带出任何异样表情。不过他还是不忍多看,从郑栋被人架着走过来,就能猜想出,他受了不少苦。
吴咎想退回去,可又不敢,旁边就有人正在监视着,怎么办。他灵机一动,想出个办法。
“暧,这是谁?俺怎么不认识?”吴咎装出一脸不明白表情。
任谁看到吴咎装出的白痴样子,听到他的问话,都会生气。果不其然,旁边有人张口戏弄起他,
“傻瓜,你怎么能不认识,这不是你爸爸?”
吴咎装做很认真样子,看了有看,才说道,
“啊?不会的,他们怎么把俺爸抓来了,为什么?……不是,俺爹没这么高,你们糊弄俺……”
旁边人早就笑成一团,更有人打趣说道,
“怎么不是,肯定没错……”
“就是,这分明就是我弟弟吗,你看,我这当哥哥的都认出来,你这当儿子的怎么能认不出来呢。”
“哈哈哈……”
“就不是,俺是有日子没见到爹了,可俺爹也不能长得这么高……”
吴咎身后那个矮小精干知青薅着他脖领子,把他拽出来,一脚踢了过去,
“滚一边去,别在这里胡闹。”
“明明是他们糊弄俺,你还打俺……”吴咎非常委屈样子,重新躺回到床上,只是脸扭过来那一瞬间,痛苦的眼泪划落下来。
当天下午,知青们就被分成几拨,被带到一间大房子里去见郑栋。
工作组不耐其烦的挨个问,
“认识吗?”
回答基本都一样,很干脆。
“不认识。”
吴咎回答更气人。
“他们说是俺爹,不过俺仔细看了,不是……”还没等吴咎说完,满屋子人大笑不止,就连捆绑着的郑栋也是哈哈大笑。屋子光线不好,吴咎并不能看清楚郑栋有什么表情,不过听到郑栋那爽朗笑声,他知道自己回答让郑栋非常满意,那笑声中充满了安慰和放心。
吴咎被工作组赶了出来,他本意就想激怒他们,让他们把自己轰出来,面对着满身是血的郑栋,吴咎真怕控制不住。
还没等吴咎走出多远,就看到那个刘主任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伸手将迎面一年轻人推了个趔趄,
“你们这帮笨蛋,是谁叫你们这么干的?”
“不是你吩咐的?刘主任。”这个年轻人非常诧异,神情委屈无比。
“我是让你白天做的吗,一群废物。”
…………
吴咎本来很奇怪,他想不明白工作组为何这么做,明摆着是打草惊蛇吗。听刘主任说话,他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夜深人静,突然将他带到受伤郑栋面前,吴咎真没把握能克制住自己。幸亏中午这么一闹,吴咎有足够时间把心理调整过来,尽管此时心情依旧不好受,但任谁也休想从表情中,看出他的心理变化。
吴咎看着刘主任愤怒之极样子,也是深深为他惋惜,单论阴险,自己还真不是对手。他非常感激刘主任手下这一帮废物,如此轻松的让他度过一道难关,从此后,吴咎自信,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让他冲动。
一旁其他工作组成员赶了过来,劝阻着刘主任。吴咎并没走远,隐约中,他偷听到,
“……李书记,来了吗……”
“…他儿子呢,不是说过也要来的吗……”
“谁…坠机了…”
“我们……”
…………
再往后,吴咎什么也听不清楚,再回头看时,这些人早就走远了。
第二天,吴咎这帮知青就被赶回各自村子,他们来得时候稀里糊涂,走时更是不明不白。不过听说可以走了,谁也不敢拖拉,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抬脚就走。看到郑栋后,众人心里都清楚,这次来这里肯定不是好事,只要和自己没关系,最好别掺合。
吴咎临走时,还想再见见郑栋。可工作组早就撤了,郑栋也被带走了。一想到满身是血的郑栋,他心疼得象针扎一般,只能暗暗宽慰自己,
“郑叔叔,你要挺下来,不管有多难,你也要活下来,就象你要求我那样,你要…………”
第十八章耐心等待
吴咎回到村子,已是晚上了。村长陈树根去接的他,两人赶着一驾牛车,走了一天,才到家。还没进村口,老远就看到有人在那里张望。
吴咎看不清楚是谁,凭感觉,他知道是陈淑兰,在被关起来那段时间,他不敢去想。他被抓走那天,并没看到她,这让吴咎内心很安慰。他还是比较清楚陈淑兰性情的,如果自己当着她面,被人带走,天晓得,这丫头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说是不想,每天夜里,吴咎总是辗转难眠,没有一刻不在心里记挂着陈淑兰。她会不会伤心的吃不下饭,不会整天哭泣吧,不会偷偷跑来看望自己吧等等,这些问题在脑海里问了不下数千遍了。
此刻,吴咎早就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冲着村口黑影奔跑而去。对方好象也看到了吴咎,张开双臂迎上来。
“吴……哥,你回来了,俺,俺想死……”陈淑兰一头扎进吴咎怀里痛哭不止。
吴咎也不说话,使劲把陈淑兰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