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针对我与我和孩子,你的孙儿,
我虽然也是这般心思,但就是没有听见,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合,我们俩相处
依然不融洽,为了避免恶化小争端,
鸡毛蒜皮升级至硝烟,从青春叛逆期始,
在漫长的对峙中,我找到了最佳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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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往往不能施行,对此我深表遗憾。
但从这句话中,我还得到了更多信息,
你已放弃了侥幸,不再固执,面对事实,承认
事实,你已作好了准备跟病魔打长久战役,
我记得有人说过精神力量往往比物质
更重要,你的这一举动无疑给了我慰藉,
临近傍晚时分,我让他去姐姐家吃饭,
进院之初,他们就算好了医院距家多少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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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他带给我的晚饭,听姐姐给我洗衣,
虽然处于闹市,医院的晚上十分宁静,
管理员打开椅子上的锁,我把它铺展开来,
就是一张陪护床,而你则响起了鼾声,
我知道你睡得十分浅,任何细微的声响,
都逃不过你的听觉,偶尔微微地睁一下眼睛,
盯着输液架出神,病房里没有电视机,
跟其他病友也不熟悉,我知道这并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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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有办法,令陌生人成为一家人。
我虽然很累,但还能坚持,我怎么能够入睡,
坐在椅子床沿上给深圳的朋友发信息,
一同感叹世事的无常,聆听他远方的安慰,
假若我不与孩子去海边游玩,老爷子
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健康,这事儿有些附会,
朋友啊,你可不会想到我会有如此龌龃,
你不相信命运的安排,我却正为此而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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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重拾友情,盛情相邀,我真是狼心狗肺。
姐姐洗衣完毕,交待了几句然后回家,
她在这里只能碍事,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心情不好,尤其不能忍受将事实夸大,
所以正巴不得她早点离去,还有一点,
小阴谋不能明说,想给小别的情人去电话,
这种事可以在别人面前显摆,以她的性格,
知道我有这种事,毫无疑问将被臭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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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也不会让她知道,但总有些怕怕,
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是第一要索,
亲人都有话语权,无论怎样你都走不开,
他们的言辞,观点及影响办不容小觑,
但就在她回家之后我也没有打电话,
没有约会的诱惑力,我得要日夜看护,
再说我已在旅途中欠下了太多睡眠,
虽仍强打精神,神采奕奕,也得适当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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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在你强大的压力下沉沉睡去。
此生此世,我总是极为看重自己的睡眠,
一秒钟也不放过,总是在重要关头打瞌睡,
天塌下来也由高个子顶着,不顾不管,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能由人的意志决定,
睡眠即为其一,但总的来说,我熟睡时间,
极为短暂,在责任心的驱使下,每隔一刻钟,
我醒来一次,像花仙子送来灿烂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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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医院像漫长行程中一个旅馆。
第二天一早,随着第一张催款通知书到来,
像冬天过后,贫瘠荒芜的土地上,蔓珠沙华,
怀抱冥间的恐惧,一夜之间突然盛开,
所有关于医院的传说,都成了不能正视的
现实,我们又一遍地在心里诅咒医改,
虽然这只是摸石头过河遇到的一个坎坎,
但有渡船,有桥,还有横在兀石间的竹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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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躬下身子,低下头,迎战水怪?
老先生虽执意要亲自过目,但扫一眼之后,
目无表情地将那纸片放在床头的几上,
紧抿嘴唇,微闭双目,唯一可读取的是眉头,
它们向眉心靠拢,像要开一场重大会议,
商讨对策,对看不见的将来慎重担忧,
但在商讨的大门外,挂上黄铜大锁,像高考
断绝了外界的联系,任何亲近的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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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是一样的心思呢,几十年心血付诸东流,
我们从来都是内敛的人,感情从不外露,
实际上也无心思顾及许多,每个人心里
都有一本账,老先生应该还有点积蓄,
曾经他也在革命的岗位上奋斗了一辈子,
应付一次飞来横祸大概还有些剩余,
省吃俭用,一粒掉落的米饭也得要捡起,
从未出过远门,嘱咐我们不要为他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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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自己砍的柴,吃自己种的菜,还挥锄挖土,
况且这是人命关天,跟死神讨价还价,
不是自讨苦吃,看看我们空落落的手上,
握有多大的胜算,心中还剩有多少小筹码。
坊间传说死神对所有人都绝对公平,
原来也有猫腻,只是一道自欺人的细纱,
一旦因为钱而拖延治疗,不论是吝啬,
或者是贫穷,只会增加痛苦,迅速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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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公平的死亡通知书将如期送达。
虽然,药医假病,酒解真愁,但有病还得医治,
那老头儿正躺在病床上独自烦恼、愤恨,
摊上了真愁,被一根根塑胶管武装到脚趾,
他的求生欲望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强烈,
他曾是酒徒,但此时衔杯,显然不现实,
所以我们都目睹了他的愁绪在郁结,
看着一辈子的心血从塑胶管内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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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滴滴流进了动脉,待宰却无计可施。
八点多,主治医护人员前来探望病况,
我终于见到了主刀的教授,不是因为医术,
而是因为年龄,他得到了老爷子的飘扬,
如此年轻便独挡一面,实在令我们汗颜,
他如被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这这病床,
到那病床,对每一病人的病况了然于胸,
跟他们玩笑,增加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180
和蔼可亲的态度对每一个人都一样,
医术是一种神秘、令人敬畏恐惧的科学,
即便是面对游医、庸医,也会洗耳恭听,
当作神一样的人物,任他在那里天花乱坠,
我们以为只要花了钱财,便能够消灾,
何况这里是省级三甲医院,要相信权威,
那神农氏低下身来,与爸爸交流几句,
又揭开被单查看---此时我将头一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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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又将眼珠定焦在漂亮的护士姐姐。
我不忍目睹父亲肚皮上划拉出的伤口,
天啊,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当年我被猪油烫伤,也没有如此难受,
我一个人乘车每天去医院打消炎针,
刺破水泡,涂上烫伤膏,像野兽舔舐伤口,
痛苦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不得不正视,
不是有一句古话说得透彻?自屎不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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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久病无孝子,这只是刚冒出的苗头,
像冒出土的罂粟种子,没有人能看出,
它日后将长成什么模样,在旷野的草丛中,
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没有人拔除,
因不敢正视,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及至它长大,轻风中的花朵鲜艳夺目,
多浆的果实将我们的眼睛领向草莓,
谁也没有想到会迷失在天使的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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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转过头,对毕恭毕敬的一干人吩咐,
声音断续纡缓而不容置疑,音调不高,
但医院内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每个人
都唯恐错过,他好像一边行走一边推敲:
“今天可以把导尿管取了,老先生可以动弹,
适当增加营养,那个新药今天就换掉。”
在此过程中,他一直没注意我的存在,
但护士小姐随后就肯定了我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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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小便都得小心搀扶(小心闪了腰)。
因为行动不便,并不一定非得去厕所,
但每一次的尿量,及小便的时间得记录下,
据我固定的思维模式思考,充满了疑惑,
这个需要极大的耐心、细心,需要合作精神,
并且运用了现代模糊逻辑学的工作,
用我的眼光观察事物的表面现象,看不到,
与治疗的蛛丝联系,大锅饭的星星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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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不重要,只在乎行动,都是敷衍的家伙。
我也曾站在家乡广阔的原野上磨洋工,
天不亮就走出家门,修筑灌溉渠道,那时
人民公社已走至穷途末路,磨磨蹭蹭,
我们劳动效率低下却毫不以为意,只求
时间快快流逝,一天的工作便大功告成。
在记录这些需要严谨的科学数据时,
我不知道这些大概估算的数字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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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敷衍了事,护士小姐亦给予了容忍。
多数时候,我们看不到表象后的真实,
木然地、本能地走在一片大森林中,
或者坐下来休息,大自然从不做无用之事,
即使你放弃,也属情有可原,看似不可预测,
电子运动的轨迹一定不属于微小的电子,
六合彩中大奖也有百万分之一的机率,
对于神意而言,这可不是一组随机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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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做的就是站在那里等待,绞尽脑汁。
或痛悔,或祈求,或为不可捉摸而费尽思量,
我所记录的数据已超出了我的职责,
不必理会它们会在天使那里有何用场,
这些美丽的白天鹅,在病人与病毒间
穿来穿去,清一色的白大褂替代了漂亮,
但仍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青春气息,
老头儿也受到感染,开着玩笑登上大雅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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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忘记了病痛,表情、口吻十分夸张,
当时我心里隐有一丝安慰,一丝窃喜,
因为我曾在一个幽默故事中得到过教育,
又被电影情节屡屡深造,以至于毫不怀疑,
男人如果在餐馆用餐,对女招待的美貌,
视而不见,那么他的身心健康一定有问题,
老爸虽病魔缠身,但他对美女的兴趣,
比我还大(没事时,我用看书打发孤寂),
189
虽然幽默故事与电影情节要由此用彼,
深造加上一厢情愿,不能忽视想象的力量,
他应该完全可能康复!事实也正合拍,
前进,朝着人的主观能动性的正确方向,
他安排我们要把孩子送到乡下,奇怪,
这次他没有再唠叨进学习班,补充电量,
这与我的教育理念有差距,又不能驳斥,
只有唯唯诺诺,反正追不回逝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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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他对医生报告说伤口有点痒。
医生有意识地对接收到的信息进行过虑,
像一个农妇坐在矮凳上,对着小簸箕,
挑选豆角种子,不入法眼的统统被拣去,
爸爸的话象是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
报喜不报忧,但其中蕴含的用意十清楚,
他像一个小孩子努力表现良好,说明
自己已经长大---他是多么希望早日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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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啊,但还是不能吃东西,豆腐炖豺鱼?
过两天再享受吧,如果没打屁,就不行,
你放心咯,我们会给你加强营养,不会瘦着您
想吃油盐了吧,一两天很快就过了,再忍忍,
可以适当地有意识地多起床,增加体力,
是咯,我也知道没吃东西,科学你不相信,
人的精神是第一位,一定要有强烈的
求生欲望,对,这些输进去的只能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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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白质葡萄糖,要经过肠胃吸收,才有劲。”
于是一行人像早晨的潮汐一样又离开,
护士小姐推着堆积如山的瓶瓶管管,
上面标明了药品的去处,真是一份苦差。
老头儿象一个孩子,静静地睡躺,伸出手,
然后看着那些液体流入自己的血脉。
“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没有遭受过这种罪。”
有时候,他也突出冒出几句无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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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之间透出无限伤感,又像孩子一样乖。
但邻床的病友正为催款单而昏头昏脑,
(因为钱的问题我们失去人生多少乐趣)
完全没有心思聆听他发自内心的牢骚,
男人躺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埋怨妻子,
我是比较淡定之人,也有点听不下去了,
妻子则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解释,
“明明地我在一楼的柜台上把款交齐交好,
194
我怎么明白为什么会欠款,到现在还没到?”
更多的时候因为解释的无力,她低头沉默。
“倒霉啊,因为某个环节,五仟元不知所踪,
这么大的甲级医院,怎么会出这样的错。”
当时我正在为美利坚绕过联合国出兵
伊拉克而纳闷,没有想到她们会倾诉我,
伊拉克战争结束了,萨达姆被判决绞刑,
战争的阴云扩散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195
在这里,我的境遇同她一样,等待被掠夺,
只能小人地通过她的痛楚,留个心眼,
但其实我也知道,悲剧一旦在我们身上
降临,也只有承受,查不到所以然。
我把目光与心思从几年前的《南风窗》上
移开,优质的铜版纸上印刷着多方视点,
“可能是在某一个环节被截获,今天上午,
应该就会到达,但现在,你只好去补交这笔钱。
196
因为缺钱而停药,耽误治疗,更不划算。”
我的话无疑更往她的头上撒泼雾水,
她于是转身与老公低声商量,两颗头
聚在一起,我能听见他们的话,方言诘诘,
他们一定从比较偏远的地方来到葵城,
在来这之前一定被落后的医疗设备
折腾得够呛,哦这一切都可以轻易地想见,
经历此事后,葵城也消逝了昔日的光辉,
197
但他们还年轻,失去的钱还能赚得回。
靠近窗户的那个离得比较远,我关心不到,
小伙子的女朋友似乎在这医院上班,
拿到催款通知书后,总有一班人来探讨,
拿着计算器和笔划拉,神神秘秘,奇奇怪怪,
像小学生拉紧装着三国杀卡片的书包。
而我只是一个在街道边行走的路人,
谁能看见这天真活泼的外表下的奥妙。
198
我只关心自己每一个转弯时的路标。
我早已经习惯于逆来顺受的生活,
对于厄运,我从来不敢想像得更遭,
也不敢奢望凭自己的努力能得到解脱,
我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做好每一个细节,
等待评委来给衡量的天平放上秤砣。
第五天,大教授嘱咐到走廊上四处转转,
“我也想去走呢,你以为被钉在床上蛮好过,
199
忍受病痛,还得抵制住来自油盐味的诱惑。”
于是我举着输液瓶,陪他在病房外行走,
每次我要搀扶,他都低声但坚决地拒绝,
他乐观自信,甚至对遇见的病友点头。
一个转身之后,他复回病床躺下,若有所思,
可能是在回忆少年时,在山坡上放牛。
我却出门走到被密封的玻璃窗边,
望着湘雅路与芙蓉路交汇的十字街口,
200
这些听任红绿灯指挥行动的车辆人流。
彼时,我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俯视,我是上帝,还是
如蝼蚁一般,我有点肯定,又不能明确,
温暖的阳光透过十厘米厚的玻璃进来,
洒落在我身上,窗外,是可以想象的炎热,
那些在马路中央匆匆忙忙行走的人,
他们看到窗子内的我,完全可以忽略,
201
但痛苦是相通的,象在空气中流动的音乐。
似乎每个人都在痛苦的包围中挣扎,
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如果痛苦,这世界
一片灰暗,幸福也可在别人身上相加。
哦我不能在走道中太久,透过玻璃的阳光,
这些低矮的热带植物盆景,都只是风景画,
我得到的根本不是最真切的感受,不是,
如果我爬到顶层,就能张开双臂,纵身跃下。
202
我回到病房,照看满怀生命憧憬的爸爸。
邻床的苦命鸳鸯已离开,卫生员正在收拾,
男人的病治好了吗?他们满怀希望而来,
在南方最好的医院,治好百分之八十,
应该毫无疑问,但我们对此没有丝毫感情,
就是这张床也不记得曾有过的故事,
就像一个婊子,当一个客人的钱流出,
就急着叫另一位进来,覆雨翻云的仪式,
203
带不来丝毫快感,但她表演得欲仙欲死。
果真,在卫生员整理好床铺不久之后,
搬进来一对父子,胖胖的一对,高高大大,
谈笑风生,把行旅、用具往床单上一丢,
然后往门外走去,有的病是内在的,外表,
看不出症状,他们似乎是来葵城一日游,
“这是做生意赚了钱的停薪留职者,
精明能干会盘算,懂得人生的各种享受,
204
做人很吝啬,对自己的身体从来不抠。”
“你又不认识他们,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对姐姐的这番话很困惑,我的观察力
不够,错过了许多精彩章节,熟视无睹,
还是运气不佳,命运作弄,让我保持天真:
在我们的感知之内,一团漆黑,浑沌糊涂。
“昨天下午你去交款时,他们就先来过,
来葵城许多天了,一直等不到床位,歇宿,
205
在旅社,昨天接到医院通知,就先来探探路。”
我对别人的酸甜苦辣提不起半点关心,
看病难与医疗改革和大国崛起之间,
长期打架起麻纱,我解决不了其中矛盾。
我已经麻木,但老姐的这番话还是勾起了
我的回忆,医院的催款单极端有规律性,
“为了不耽误治疗,请您及时缴款,谢谢。”
似乎催款单之后就是黑白无常前来索命。
206
医院里,我们的身体另有一套程序驱动。
在日常生活中我其实并没有这么啰嗦,
那时的我没有话语权,说话也没有倾听,
没有上帝与信仰,所有特长都被消磨,
我每天要做的仅只是听别人使唤而已,
内心里有火山爆发,也要表现得唯唯诺诺,
从长远看,我们的生命中还存在希望吗?
没有,所有基本的精神面貌都被剥夺,
207
但在医院里,在这样一片与世隔绝的荒漠。
上帝又回来了,并为我们树立了信仰,
我们的心里总是充满信心,必胜的信念,
如果不深究,人生还是有鲜花和希望。
我们开动身体的每一个零件,将它的机能,
发挥到极致,包括曾经,已经生锈的思想,
为了这,我们曾吃尽了苦头,不得不摒弃,
每一小步都将对整个人生发生重大影响,
208
这里像是一个具有上流社会气质的殿堂,
“那一对小情人不知在划拉什么,神神秘秘。”
“他的女朋友是湘雅医院的护士,懂得
一些药理,知道何种药品必需,哪些可以
不用,哪些纯粹浪费钱,但价格是板上钉钉,
没半点商量,他们正在紧张地做选择题。”
姐姐的脸上有些茫茫然,我想到了小表妹,
她不也在医院上班?凡事都有商量余地,
209
价格一视同仁,这让我生出不少慰藉。
不要把我们看做刁民,我们的要求不高,
本来就所求无多,在愚民的教育中,
所求就更低,看不到更远,则无从比较,
假如一直在深山老林里放牛打猎,
终老至死,将多么快乐,像风一样逍遥,
一旦来到城市,在居高临下的眼光里,
生出许多惭愧,力求原因与解决门道,
210
任何人都希求过得与别人一样好。
“爸爸总担心花光了积蓄,病却没有治愈,
明天让哥来替你一天,你去爸爸的单位,
问问药费报销的事,或去一趟医保局,
哥已经打电话通知他们,却没有人来,
爸爸以为单位遗忘了他,心里很不舒服。”
我从来没有沐浴过党的光辉,对这些阳光,
温暖于心的感觉,我始终达不到高度,
211
但对老人的安排很以为然,景仰加赞许。
人的天性将会在病榻上清晰地显现,
在病魔手中挣扎时,身上所披的衣饰,
在一件件剥落,象置身水汽蒸腾的洗澡间,
老人脾气本来不好,但求生欲望以及
侥幸心理占了上风,他只担心口袋里的钱、
微妙的身体感受,在车轮的缓慢推进中,
人的想像力反而可以跑得更快更远,
212
由是我们是否可以对贫瘠的思想抱怨?
或许老人觉得这社会对他亏欠太多,
因为此生即将逝去,他的一生已经全部,
献给了党和人民,他有点后悔受到盅惑,
但我们呢,仍在层峦叠嶂里兜圈子,
非得等到离去的那一天才能得到解脱,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爸爸,您不如
指点一二,社会保障局也只是在放火,
213
趁火打劫,然后在脏物里分一杯羹给我。
“老人家还挺贪财,从前的他可不是这样,
那时的他无论什么事都走在前面,
在利益冲突面前,他总教育我们要忍让,
依我说共产党的洗脑还是挺成功的,
我们三兄妹没有哪一个不受他的影响。”
“是那个时代特征,谁都不能幸免,老人家
怕受批斗,总的来说集体荣誉感比较强,
214
现在时代不同了,落后挨打,笑贫不笑娼。”
我隐约地感到与老姐聊这话题不合适,
她似乎在批评我的贫穷以及不作为,
亲人之间可以畅所欲言,只要不触及隐私,
我与她之间亲密无间,知根知底,无处藏身,
这种感觉不好受,就象吃补药,得适可而止。
“好几天了没有吃一粒饭,这次检查,
不知结果如何,应该到了明天就可以进食。”
215
但女人总是不依不饶:“爸爸说你真不想事,
都这么大了,不带好样,光想着出去玩,
从来不考虑日子怎么过,没有上进心,
个个都在钻山打洞想着如何多赚钱,
你却一倒无风跑去了深圳,你应当兼职,
为儿子的将来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
他呢应该去社会上的暑假培训中心,
补习语文、数学,特别是外语,我们家没遗传,
216
参加特长班也好噻,你却拉上他去海边。”
这事在我送他去县城时,他跟我说过:
“暑假漫长而且空闲,让孩子上第二课堂,
你要留得你爸的命在,”老头儿许诺:
“不要你花多少钱,我知道你生活比较困难。”
出发点虽然正确,但与我的教育理念相左:
且话并不中听,我自认并不比别人差,
“明年上初中狠狠补他。”于是一拖再拖,
217
以我的社会经验,这些话不能对姐姐说。
她肯定受不了老爸的重男轻女思想,
血浓于水的亲情也将败给心理不平衡,
我们都已经独立,她有权利和我一样,
但老头儿他觉得偏向于我天经地义,
悄悄儿地、武断地,也不管我是不是买账。
“他真是的这么说过吗?什么时候说的,
我怎么没有听见?还是开阔不了眼光。
218
钱并不是积蓄,存银行也敌不过通货膨胀。”
“钱存银行早些年还见长,现在的收费
项目多了,并且每一个都有十分道理,
有点钱在手上总是好的,好汉无钱是钝铁。
身上有钱心中不慌,爸爸最担心的还是你,
你最聪明,却吊儿郎当,令他有些心灰。”
我虽然不善交际,但在姐姐面前啰嗦,
我俩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有争执和不同见解,
219
跟与兄弟交道完全不同,明了而直接。
“他老人家一辈大门不出,勤劳且省吃俭用,
从未享受过,到现在手上又有几个钱,
生个病还舍不得医治,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头来还是贫穷,也没见识过,我可不想
年老以后留有许多遗憾,心有余而走不动,
再说了,用过的钱总会赚回来的,不会
因为不去看海而增益,去看海而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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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收获最大,开阔眼界,放飞身心,
上补习班抹杀天性,是启蒙教育中的怪胎,
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利用了应试教育,
拔苗助长,适得其反啊,这叫扭曲了的爱。
我深圳的朋友就告诫我要培养孩子,
前提是不能剥夺人生乐趣,自我真实在,
不能改变他的思维模式,他不是我全部,
也不要为他辅展铁轨,制定美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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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习班就是集中营,并不能出真人才。”
老姐坐在那里,似乎被我的言论镇住了,
她起身打开病床边的矮柜,翻看病历,
又说道:“毫无疑问,补习班的补习很重要,
学校里的学习因为没有针对性,一统江山,
学习班的点对点铺助能让成绩迅速提高,
再说别人都在努力向前,你却吊儿
郎当,莫说飞起来,至少也要向前小跑,
222
其实都是没有办法,不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