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去,我一个人,有些偷偷的意味。我下了车,悄悄地溜进了果汁厂,果汁厂已不是刚健起来时的果汁厂,果汁厂已经没有了大门,完全是敞着一个大口子,诺大的一个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蒿草,竟有野兔出没在其间。厂房高大,门窗却全没了,对每一个走进厂区的人都似哭无泪地张着嘴,瞪着眼,无声地述说着曾经的过去,和无解无望的现在。
厂房内的设备所剩无几了,且都锈浊不堪,还散发出一股股铁腥而败腐的气味。我发现角落里有一双警惕的眼光正刺向了我,我仔细一看,原来是老妮,我说:“爷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妮显然也看出了是我,他吃力地站了起来,老妮喊:“孩子,你可回来了!”
我们两个人的手就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老妮老了,仅几年不见,老妮就老了。老妮的手上多了一条帮助走路的拐杖。老妮说:“自孟大胖的电子厂迁走了,他就失业了,地没有了,房屋也没有了,手头上的那点补偿款花一个少一个,坐吃山空啊!”
我又问:“爷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妮说:“有外地的人,收购废品的人,老从这里偷铁去买,我要是不天天在这里看着,所有的机械早被人偷光卖光了。”
我说:“是村上要你在这里看守的么?”
老妮说:“不是,是我自己要看的。和别人没关系。”
老妮长叹一声又说:“公家的东西就像一泼大粪,坏人就像漫天的苍蝇,都来张张这东西,我就不信这个邪,坏人和偷东西的人总是心虚,我在这里看着他们就不敢大张旗鼓地来抢来偷。”
老妮的耿直让我感动,可我感觉当今社会像老妮这样的人,好像是越来越少了。
老妮说:“孩子我们家里坐吧,几年不见老乡们想着你哪!”
老妮又说:“你爷爷还好么?”
我机械地回答说:“好。”
我想说:好什么,我爷爷现在中风,正半身不遂,行动不便,话都说不清。可我没有说,我只应付了一个“好”字了事。
老妮见我没动身,老妮吃惊地回头,对我说:“孩子。走啊?”
我说:“我、我就不去了……”
我想说:我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们,我没有尽到责任,在乡亲们最需要我站出来的时候,我却一次次畏缩了
老妮一把拽住我的一只手说:“孩子走吧,哪有到了家门口,连口饭都不吃的。”
多么好的乡亲哪,我一下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