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胶东农村的那些日子里,遇到的英雄无数,英雄的故事时时都在感动着我。但我看到了一些另类。
比喻说:逃亡的地主。
小朋友的世界,常常就是成人世界的翻版。
在我小的时候,和小伙伴们玩耍,我们常搞一些游戏,这些游戏的中心就是抢山头,有扮解放军的,有扮国军的,有扮日本鬼子的,甚至还有扮特务汉奸的,可就是没有人愿意扮地主的。
地主在小朋友的心中,那可是极坏又猥琐的主儿,谁扮了地主那好像真成了坏人一样,自己都打不起精神来。
小朋友的游戏到最后,当然都是解放军胜,国民党军败,或者日本鬼子汉奸被消灭,特务被打死,地主被抓了起来,要不是这样游戏就不对了。
我长大之后,地主这个词再说起来或想起来,在的心目中,还总会有一串阴影跟在后面,他们是黄世仁、南霸天、高瞎子,还有我认识的,看到的,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大小地主。他们的形象,就像一串黑影在我的意识里赶都赶不走。
再后来想开了,地主是什么,从字面上看:地主就是地主,地主就是土地的主人,仅此而已。土地的主人,无所谓好人和坏人之分。
可联系到具体叫地主的人的身上,那可就是因人而异了,有的被叫做地主的人,欺男霸女,飞扬跋扈,又实在可恨,像高瞎子,你能说他是好人么?;而有的地主就不这样,像陈宝壶。
初见陈宝壶时,陈宝壶说:“我是地主。”
我说:“一个逃亡的地主?”
陈宝壶说:“不是,他从没离开过家乡一步。”
陈宝壶洋洋得意。
我知道陈宝壶是三百多亩地的大地主,不可能不受到一点冲击。
陈宝壶看我不解,他洋洋得意地说:“有人保护我!”
陈宝壶,大人小孩都叫他宝葫芦,他很乐意接受,所有人的宝葫芦,那可是国宝啊。陈宝壶识文端字,与人友善,还经常接济穷人。宝壶的地主当得万不得已,可又是名副其实的地主,不叫他当都不行。
陈宝壶的祖上当过一任官员,由于功绩显赫,皇上曾赏地百亩,宝壶的父亲又勤俭持家,传到宝壶的手上地亩不但没减还增至了百亩之多,有三百多亩田地。按土地政策不是地主是什么,总不会是贫下中农吧?
减租减息,宝壶举手拥护,均分土地,宝壶没说什么,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宝壶曾救过当时县委书记的一条命。
那县委书记名字叫高发堂,那年不幸落入到还乡团的手上,当时还乡团不知道高发堂是县委书记,高发堂是从外地刚调来的,上任不久,很小有人认识他。还乡团抓人、杀人、活埋人,并不讲什么法理条文,只要是不认识的人,就怀疑是共产党,八路军干部,不是杀了,就是活埋,但有一条找保人,只要有保人保了,就可特赦一条命。
县委书记高发堂被还乡团抓了,在那个地方他不认识任何人,只知道有一个乐于好施财主,叫陈宝壶。抱着试试看死马当活马医的心里,高发堂对还乡团的人说:“我是一个生意人,我认识一个人,他可以来给我做保。”
还乡团问:“谁?”
高发堂说:“陈宝壶。”
还乡团还真派人叫来了陈宝壶,陈宝壶一见高发堂根本一点都不认识,陈宝壶就吃了一惊:他怎么能说我认识他呢?
陈宝壶想:管他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救了人在说。
还乡团他问:“陈东家,你认识这个人么?”
陈宝壶点头,说:“认识,细算起来还是我的远房的亲戚,他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还乡团说:“他装在我们的枪口上了。”
还乡团又说:“既然是陈东家的亲戚,领回去算了,可千万别是共产党啊,八路军的干部也不行。”
哪知他们放走的就是一个共产党,还是一个县委书记,一个大官。这些陈宝壶并不知情,这是他后来知道的。
后来,斗地主反恶霸,区上来了一位年轻的干事,这年轻干事部队下来的,办事有些武断,不调查不研究,开口就说:“地主没有一个好东西。”
年轻的干事还说:“地主的每一寸土地,都包含着穷人的血和泪,都是巧取豪夺而来的,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
年轻的干事做事有些过激,他叫陈宝壶缴枪,他说一般规律一百亩地的地主有一杆枪,三百多亩地的陈宝壶当有三杆枪才对。
陈宝壶被带到民兵队部,年轻的干事,备好了桌子绳子,要对陈宝壶大动干戈,他说:“陈宝壶的好人是装出来的,咬人的狗从来就不露齿。”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有解放军战士骑马送来了一封信,信是专署送来的,信上有专署的大印,就是这封信一下解了陈宝壶的之围,免了他手一顿皮肉之苦,当时,陈宝壶不敢相信,简直做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