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迁对赵保忠的拉拢,及宋朝封官赐爵,不予理睬。张浦劝道:“官爷不可如此,保忠乃兄弟,应以礼待之,与之和好。即便保忠不能为我所用,也要令赵官家对他大加猜疑。无形中,宋多一敌人,我多一盟友。”
李继迁尽管心里厌烦,但还是点头应承。
赵保忠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也增长了见识,知道朝廷是在利用他,而李继迁是在敷衍他。无论如何,他都是夹在中间的傀儡,前途未卜,结果无法预料。便常常借酒浇愁,每每喝得烂醉,一喝醉了酒便去杂谋月身上发泄。
杂谋月苦闷痛苦之极,又无法言说解脱,对赵保忠越来越厌恶,对李继筠越来越思念,甚至对李继迁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暗思。
但这些都无法说,没人可说可诉,无可奈何之际,便常常对着明月和那遥不可及的神灵,一吐胸中郁闷。这日明月东升之际,杂谋月又一次来到院落里,对月倾诉。
这时,赵保忠又喝得醉醺醺,摇摇晃晃地进了杂谋月的院子,一进门便大呼小叫地呼喝起来:“来人啊,来人!上茶,上酒!上酒,上茶,侍候爷,侍候本王爷......”
杂谋月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起身过去。避过脸去,两条弯月似的眉皱紧如钩,扶着赵保忠进了屋,将他扶榻上坐下,无比厌烦却又万般无奈地说道:“爷怎又喝多了,不能少喝些?睡会吧,睡会就好了。”
赵保忠喝道:“屁话!上茶,爷是定难军节度使,夏州王,喝了茶还得处理公务哩,哪里有时间睡觉?来,倒茶,上酒......”
赵保忠牛气冲天、耀武扬威地闹腾了半晌后,突然又趴在榻上哭了起来,边哭边诉苦道:“父亲,阿哥,你们在哪啊?你们怎都不管咱了?若有你们在,哪个敢欺侮咱?呜呜......”
杂谋月鄙视着赵保忠,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只好苦苦相劝:“咱的爷,醒醒!你这样下去不行!得振作起来,不然你这辈子就毁了。”
赵保忠睁大一双醉眼,死不死活不活地苦笑道:“振作,怎振作?拿甚振作?兵没有兵,将没有将,你让爷如何振作?”
杂谋月耐心地劝道:“爷,眼下咱是没有兵也没有将。但爷有李氏正统的根基,可凭借的有祖宗余德,父兄的威望。只要爷振作起来,凭借祖宗余泽、父兄余威,还是大有可为的。”
赵保忠闻声爬起,惊喜地问道:“阿月,你说的是真的?”
杂谋月道:“当然是真的。只要爷以后不让母亲掺政,让老舅爷少指手画脚,重要李克信、房当十二等忠鲠老人。处事以公,待人以德,不论亲疏,哪怕是仇人,也唯才是用,事情也就大有可为了。”
赵保忠兴头了一半,又开始垂头丧气,不以为然地说道:“重用李克信、房当十二,这咱没有甚异议。可这跟阿母和阿舅他们有甚干系?阿母和阿舅他们那是在帮咱,又不是在害咱。再者,仇人就是仇人,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你,这样的人怎可加以重用?”
杂谋月摇头叹息道:“咱的爷,你怎就不开窍不明白呢?母亲舅舅若有本事,能帮咱们当然好。可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又指手画脚参政议政,那就是在害咱们。仇人怎不能用?只要爷示之以诚,以心相待,石头也能暖热,铁也能溶化。爷,凡是成大事者,无不是胸纳百川、腹容万物之人。有大量者,方能成大气!你看咱十八弟,不管什么人,唯才是举。张浦一个汉人,给十八弟出了多大的力......”
“别跟咱提老十八,爷烦他!不愿意听到他的名字。没有他,爷还到不了这一步呢。”赵保忠没好气的打断杂谋月。
杂谋月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地道:“咱的爷,你好糊涂啊!若是没有十八弟,你怕是现在埋在哪都不知道。此刻,骨头怕是都烂光了。”
赵保忠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咱还得感谢他李继迁了?”
杂谋月也冷笑:“那是当然!爷拍着心口想一想,西蜀孟昶、南唐李煜,哪个不比爷尊贵?同他们比起来,爷算个甚?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哪个还活在世上?更不用说赵家的亲骨肉,赵匡胤和他的儿子赵德昭了。如果不是十八弟令宋人如鲠在喉,宋人想利用爷给李氏宗族看,牵制十八弟。爷的命,还真就不知道是谁的哩。不光是爷,爷没见皇上看咱的眼神吗?若没有十八弟,咱早成第二个花蕊夫人......”
杂谋月一席话,听得赵保忠是惊心动魄,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立时醒了酒,垂首不语,细一思量,还真就如杂谋月所说。思忖了半晌,问杂谋月:“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杂谋月叹息一声。依她本意,是不愿同李继迁做对,给他制造麻烦的。但她同赵保忠是一体,不能不为赵保忠想。
杂谋月叹息道:“首先是夺回民心,将府中那些没有用的金银财宝拿出来,购置马匹牛羊,将其分给那些穷苦族帐,让他们都能活......”
“这不成!狼吃肉,狗吃屎,这是天定的。古来都是族帐供养咱们,哪有咱给予他们的道理?这不合规矩。再说,金银财宝咱还要用来购置马匹军械,装备人马呢。就这还不够用呢。不行,这样绝对不行!”赵保忠打断杂谋月的话,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
杂谋月极度失望,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爷还是去喝你的酒吧,咱要歇息了。”
赵保忠刚刚听出点味道,忽见杂谋月下起逐客令,不解地问道:“阿月,日骡子的,又怎了?说得好好的怎说翻脸就翻脸?”
杂谋月冷笑道:“咱的爷啊!你又想做人王,却又没有人王的心胸,连一点身外之物都舍不下,还有甚好说的?不如干脆睡大觉。”
想起要把金银珠宝舍掉,凭白无故给两姓旁人,赵保忠真是肉痛。可做人王众主的欲望,又诱惑得他日夜不能安枕。真就此睡觉去,不甘愿不说,也根本睡不着。当时只好低声下气地说道:“阿月,有话好说,生甚气吗?只要你说得在理儿,又行得通,咱豁出去了。不就一点财物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甚了不起?”
“爷此话当真?”见赵保忠不太痛快地点了头,杂谋月继续说道:“爷,咱们眼下,除去一个空名虚位,那真是两手攥空拳。空手套白狼,还得有条绳。所以,要想成大事,没有甚灵丹妙药,就得抓人心。俗语说,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爷只要有了人心,还愁甚?人心在我,无论是赵官家还是十八弟,谁又能把爷拿住?若是没有人心相向,爷即便是买了军械马匹,谁来骑,谁来用?所以说,爷要想在夏地同李继迁和宋人一争短长,就得在人心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