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加入使得这趟上京之行变得聒噪和纷繁。三人乘三骑,白日赶路,夜里住店。芮溪月无时无刻不粘在风烈的身边,吴侬软语、卿卿我我。而看两人的熟悉程度怎么也有多年的交情了,就好像故友旧识、又像是知己或是更深层的关系。芮溪月不需着男装,一袭紫服,瀑布长发随风轻舞,妩媚与娇柔共生。而一身男装的秦聂焰只能自愧不如,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书童,却不知自己的瑰美也是少有人可及的。
秦聂焰被甩在一边,本来应该乐得清闲,却又觉得不太舒服。于是又萌生了逃跑的念头。虽说已经签下了做婢女的卖身契,也已经答应过风烈只要确定师兄安然无恙就随风烈走,但她终究是放心不下重伤的上官千律的。心思忐忑之间,她又想逃了。
入夜,三人进了一家客栈,用了些酒菜之后,便各自回了房间。风烈独用一间房,而秦聂焰与芮溪月同房,虽然男装的秦聂焰与女装的芮溪月共进一室让店小二有些怀疑,但店家却也不能对此事评论些什么。蜡烛吹熄,秦聂焰并没有脱下外衣,而是小心翼翼地躺在床榻上等待着,直到芮溪月那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踮脚走到门口,手刚触到门上,身后却传来了甜美的轻唤。
“妹妹,这是要去哪里?”芮溪月手上的火折子一闪,整个屋子顿时明光烁亮,而贼头贼脑的秦聂焰就更显得可疑了。
“呃……我……想去……”秦聂焰咬着唇,结结巴巴地说。
芮溪月明眸一眨,起身将烛台点亮,柔声说道:“妹妹,是因为睡不着想出去吹吹风么?”
秦聂焰无奈地点了点头,只好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嗯,我睡不下,实在无聊,于是想出去一下。”
“既然妹妹睡不下,不如我们聊天?如今外面不太平,还是呆在屋里安全些。”芮溪月坐回到自己的软榻上,斜倚着纱帐,轻声提议着。
“聊天?”秦聂焰挪步到屋中的圆桌之前,缓缓坐下,“芮姑娘你不睡了?”
芮溪月摇摇头,善解人意地说道:“妹妹你睡不着,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应该陪你的。来来来,你坐过来,咱们姐妹俩认识才几日而已,都没有好好掏心窝聊聊,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想的不周了。”
见对方一口一个“妹妹”叫着,秦聂焰的心里倒是少了些防备。不知为何,虽然这个芮溪月总是缠着风烈,但她却就是讨厌不起来这个芮姑娘。于是,她听话地起身坐到芮溪月身边,借着烛光凝视着对方明眸皓齿的美面,不禁觉得赏心悦目,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想逃跑的了。
“妹妹,你从踏雪古堡来,要到京城去,这点倒是和我很像的。”芮溪月拉起秦聂焰的芊芊玉手,望着烛台上的火苗,瑰丽的眸子闪动着如火的光芒,“我也从死城来,我的父亲原来是死城一个以打渔为生的平民,后来得病去世了。我现在无依无靠,只能随着王爷进京了。”
秦聂焰眨动着剪水双瞳,轻声问道:“可是,秦姑娘,你为何对我的底细了解的那么清楚?还有,你……是怎么与王爷相识的呀?”
芮溪月唇角轻动,笑意中满是慧黠,“妹妹,你很在意我与王爷如何认识的么?”
“也不是。我不过是王爷的小侍婢而已,不该问那么多的。”秦聂焰缩颈侧目,声音极低,却心有不甘。她在意的,非常在意。
芮溪月的丹凤秀眸吐露了些戏谑的味道,淡淡地说:“不过,妹妹和王爷相识时间应该不长吧?妹妹对王爷又了解多少呢?虽然你只是个侍婢,但主子的事总该多知道些的。”
秦聂焰被对方一问,竟然愣住了。说起来,她对风烈根本没什么概念。年幼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她在他的胸膛刺下致命的匕首。四年后再次相逢,她成了他的人质,他的婢女。她只知道他不爱笑、很专制、很自我、对她说话总是冷冷的,让她怕怕的,却又似乎并不像是要伤害她。她还知道他经常要求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他的某些言语就好像是在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她,但她却总怕那只是自己会错了意。思绪萌动之间,她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不了解这个男人了。他是那么的伟岸、那么的俊挺、那么的遥不可及、深不可测。全然不似师兄带给她的那种熟悉而谙熟的感觉,她对风烈,一无所知。
见秦聂焰不说话,芮溪月却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荆安王,先皇第六子,是圣朝皇帝风慕最得力的弟弟和助手。官拜大将军,掌握北方诸省十五路兵权。表面上,皇帝将他安插在北方,是为了对抗野心勃勃、屡次试图侵犯中原的胡国。实际上,风慕帝真正想对付的是势力日渐庞大的踏雪古堡,而荆安王正是铲除踏雪古堡的不二人选。因为王爷为官清正、秉直不阿,且武艺高强、精通兵法、善于用兵,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这其中还有一层旁人不知的关系。风烈曾是先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人,是当初的皇后娘娘、风慕帝的生母,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从中作梗,才保住了大皇子风慕的太子之位。所以,太后在风慕帝继位后极力要求其把荆安王调出京城,并安插了三王爷淳佑王风淳到北方任监军大臣,以牵制荆安王的能量,使其不至于影响到风慕的帝位。”
秦聂焰听完芮溪月的一席话,虽然有些懵懂,却还是大抵都明了了,她轻启朱唇,犹豫地问道:“芮姑娘的意思是,王爷的使命就是……灭了踏雪古堡?”
“是。”芮溪月睫毛闪动,话语却如同冰刀一样扎在秦聂焰的心里,“王爷就是风慕帝用来灭掉踏雪古堡的工具。而你与他,注定是仇人。”屋外有冷风袭来,烛影轻动,秦聂焰的小脸已然煞白如纸,芮溪月却浅笑了一声,淡淡说道:“妹妹,其实你没什么好担心的。既然你已离开了踏雪古堡,做了王爷的婢女,那就尽好自己的本分吧。”
“哦。”秦聂焰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本分?什么本分?她竟然一直跟在一个要杀死她义父、杀死她师兄的人的身边,这叫她还能尽什么本分呢?为人子女,难道不该尽孝道?对于师兄多年的照顾,难道她不该感恩?她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对自己有恩的两个男人被杀?还有九姨娘,还有古堡里每一个关心过她、照顾过她的人……她都不希望他们有事。
芮溪月的玉手抚上秦聂焰的粉颊,轻声一叹:“好标致的小脸,难怪有人为你着迷了。”
“什么?”仍旧思绪烦乱的秦聂焰一下子弄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芮溪月继续抚摸着秦聂焰的脸庞,像是要把她灵动的美丽全部都刻在心里,“秦姑娘,你没有退路了。”
秦聂焰睁大了双眸,小嘴微张,一瞬间,她似乎读懂了芮溪月眼里的情绪,却又有更多不明白的东西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