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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开之钗头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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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雷雨了。

仓吟清放下蒲扇,在管家的搀扶下站起来,命人将榻子抬去湖心亭中。他转头对隶祀和凌琰道:“我不喜欢屋内,能在屋外做的就都在屋外。你们不介意陪我这老头子看看雷雨吧?”

隶祀笑着摇摇头,表示客随主便。

隶祀和凌琰跟着仓吟清走到湖心亭,等老人躺下后才在亭边坐下。

“屋里头太闷,总让我想起他们住过的小院,只好逃到外头来。”仓吟清解释着,笑容有些涩,不知是无奈还是自嘲,“我们继续说吧。”

仓家大伯将家里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二妹和三弟,开始在外地做买卖,一年也难得回本家几次,即便回来了,也不踏进后院一步。仓吟清出生后,全家都把心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几乎忘记了后院的人。直到五年后冯氏去世。

仓家大伯那时候正赶着出门,听下人来报,也只是颔首表示知道了,叮嘱了一句“好生安葬”后就离开了。到这时,大家才想起了仓吟政和仓吟。

“不记得也很正常吧……冯氏十多年都没出过那院子,二哥也没在人前出现过,连大伯都曾忘记他们九年。大哥搬进去的头几个月,听说还有人惦记,后来就忘了。也许一直忘记他们会比较好……”

冯氏下葬之后,去小院的人开始多了。仓吟政的脾气大,以前得罪过几个弟妹,如今失了势,想报复的人自然有。

“就是我那几个表兄,他们是大伯的小妾李氏娘家的孩子。自大伯母过世后,李氏虽没有扶正,但一直管着大伯那屋的事。他们和大哥年纪差不多,吃过大哥不少亏。大哥搬去后院的时候他们也不过十岁左右,耍不出什么花样,等冯氏过了,就带着原先从李家带来的家奴找大哥和二哥麻烦了。”仓吟清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对这庞大的家族构成很无力,“李氏自己只有一个女儿,打一开始就讨厌大哥和二哥。二姑母和我爹一是觉得那是大伯那屋的事,二也不想为了两个从没疼爱过的孩子得罪李氏。表兄们看这事没人管,就闹得更厉害了。”

仓家男孩不多,为图个人丁兴旺,不仅女儿们多是招婿入赘而非出嫁,而且还同意媳妇带着娘家的男孩住进本家。外姓少爷们的吃穿用度一点也不比本家的少爷差,也难免会有几个真把自己当成了仓家的少爷。

仓吟对打架挑事一窍不通,因着他异于常人的绿眼睛被李家人所忌讳,才甚少受伤。仓吟政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虽然身手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李家的家奴又彪悍,伤到筋骨也是常有的。有一回实在打不过,仓吟政干脆一口咬住李家大表哥的手臂,无论怎么挨打都不松口,最后被打晕了倒吊在树上,鞭子、拳头,一下下地招呼。仓吟在一旁心急却帮不上忙,只能乖乖闭上嘴不招惹谁,免得落的两人都受伤,谁都照顾不了谁。那一次似乎是让李家人受了惊吓,很久都没有再去过。

仓吟清七岁的时候,这件事终于被仓家大伯知道了。好面子的仓家大伯大怒,骂道“我自家的孩子要打要骂我自个来,轮不到你们外姓人插手。”一怒之下把府里的外姓少爷都遣了回去。而仓吟清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后院里住着两位兄长。

从那之后,仓吟清三五不时地就会去后院。也许是一种好奇,他就想和这两个哥哥说说话。仓吟政起先对他很有敌意,没给过好脸色,后来觉得他没什么恶意,才稍稍好一些。

慢慢的,仓吟清了解了两个哥哥的脾气。大哥仓吟政天生就是牛脾气,待人又是冷冰冰的,口气很冲,惟独疼爱仓吟,说话都放低声音,教弟弟读书写字也很有耐心。二哥仓吟很怕生,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和不熟的人说话都会有些结巴,听说仓吟政刚搬过来的时候,仓吟也不敢跟他说话,过了小半年才处好的。

仓吟政虽然没有再受过伤,但从前几年的旧伤当时没有好生医治,眼下也不可能再痊愈,一到换季的时候就浑身疼痛。仓吟政的奶娘出府之后,经常买些药材偷偷扔进小院,由仓吟的奶娘煎给仓吟政喝,等到奶娘过世后,就由仓吟来泡药煎药了。

仓吟喜欢看书,那是他生活里少有的乐趣。仓吟清每次去的时候,除了点心还会带上一些书籍。仓吟很少出屋子,靠在窗边仔仔细细地看书,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侧过头说给因疼痛而下不了床的仓吟政听。仓吟清若在,就坐在门边的小凳上,看着自己的大哥和二哥。

“那时候屋子里还是很舒服的,二哥的声音轻轻柔柔,大哥看着二哥的眼睛听得很认真。那种感觉比春风还好。”仓吟清闭上眼,仿佛是回忆起了那种感觉,“只是后来,那屋子变得那么压抑那么悲伤,让人完全透不过气来……因为大哥死了……”

仓吟清九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得长,连南方都下了好几场大雪。仓吟政的身子骨受不好这种气候,一个冬天都没下过床。他笑着告诉担忧的仓吟说,等开了春就好了。开春之后,仓吟政是精神了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食量渐渐小了,原本还算壮实的身板消瘦了,到最后真的是皮包骨头。仓吟暗地里掉过好几回眼泪,在仓吟政面前还是如平日一样。

暮春的一天夜里,仓吟清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就觉得不安心。穿上衣服跑去后院,远远就见几顶灯笼进进出出,赶忙过去想弄个明白,在院门口见到了二姑母。

“吟政死了。吟说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夜里突然就死了。”

听完二姑母的话,仓吟清就像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还在这里吗?”

“我让人抬走了。快夏天了,一热就臭了。”

“抬去哪里了?什么时候下葬?”

“葬?他早就不是仓家大少爷了,怎么入祖坟?”

仓吟清呆呆地又追问着:“那他去哪里了?”

二姑母没有再说,拍了拍仓吟清的脑袋,准备离开。仓吟清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不能入祖坟,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可以另外下葬,只能有一个去处――乱葬岗。

仓吟清的眼泪直直落了下来,哭着对着二姑母的背影喊:“面子什么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二姑母停下步子,没有转身看仓吟清,她说:“不然你认为,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是靠什么在支撑着的。”说完后匆匆离开不再停留。

仓吟清在院外哭了很久很久才走进了小院。主屋的窗开着,他看见仓吟坐在他常坐的位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床发呆。一阵风吹来,带着浓郁的栀子花香,薰着他心口一紧。在这个夜里,墙外的栀子花开了。

“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明白过来。二哥是爱着大哥的,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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