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_飘梦的红楼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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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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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马氏家族早已经不再自怨自艾了,他们在扬州住了不到半年就发觉:自己的家族原来是最东京城里最幸运的一族。

秦夫人也许是本州里同情心保鲜时间最持久的一位,她平时在东京的时候就喜欢做些施粥散米的善事,何况眼下有这么多光景困顿的亲友前来投靠。这等雪中送炭的事情她是非常乐意去做,一来可行善积德,二来还可在故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脸面手段,要知道离开东京的时候,她的自尊心可是受够了摧残。这会要是能够修补回失去的面子,她就是将现有的全副家当都卖了也值得。

为了资助逃难来的旧相识,她把自己原本就值不了几个钱首饰和衣物变卖了一大半。这些人当中有秦家的,有马家的,有韩家的,有纪家的,还有别的街坊邻居,后来陆家也舍弃了家乡的大片产业,从亳州迁了过来。

这几家都曾经是家境富裕的官宦之家,虽然战乱损失惨重,但离开故乡的时候都把家里值钱的财物带出来,路过扬州,意外打听到了故人的消息,免不了要来登门拜访,顺便叨扰得些接济米粮度日。除了一些运气非常不好在路上遭受了盗匪流寇抢劫的个别人之外,他们的日子基本还算过得去。

异乡遇故人,哪能不欣喜?秦夫人也乐得充好人,但凡有这样的高兴事,她都会叫出李潇和怡霞夫妇来认识。

通常对她老人家吩咐的话,李潇一般都会办得很妥贴。眼下区家一头坐大扬州,自己一家老小全靠逮住了无知的秦夫人得以活命,理所当然不敢为了小节违拗这个老祖母,是以有叫必来,每每到堂不仅要硬着头皮赔笑说应酬话,还得掏腰包为她老人家送出的人情付帐单。

秦夫人想必是被惯坏了,原本都不是自己的钱,舍出去也不知道心疼,施出去的数量一笔高过一笔,今天来个客应承人家给十贯,明天必会涨五贯,再后只会比这更多,断不会有少,有时一天来几拨客人,他就得翻倍支出去百多吊钱。

这世上有些事情只要开了头就收不得尾了,原本这些故旧知交都是要跟随皇上銮驾去金陵定居,但后来听说金陵的城里城外人口爆满,房屋米价盐价煤碳价出奇的贵,遂半数留在了扬州。或三家或两口,这个要钱租屋,那个要钱建房,另家要钱盘店,别房要钱进货,不管是缺什么,都会来找到他家来,或为借钱,或为选址,或为托人情讲价钱,秦夫人一律来者不拒,要钱的给钱,要帮忙的陪着去看,要出面讲人情的她绝不会落下一个露脸的机会。

后来秦夫人见他们有的人家住的地方实在狭小,就将几个要好的夫人、太太等女眷一并邀到李家来借住。

时下房屋奇贵租金也高,倘若把这些空着的屋子租给她们,李家也不会觉得吃亏,还可以慢慢将送出去的钱物收些回来。然而偏偏秦夫人作惯了贵妇人,一来大度挥霍积习难改,二来不好意思跟熟人提这个事情,以至于一个月两个月住过去了,半分租钱也不见给,反使李家添了一项更大的日用支付,这一来可把郑夫人惹恼了。

这一日,母子两凑在一块拨了拨算盘,发现这老太太在自己家里住了将近一年,前前后后加她那一房十来口人的花销,带施舍兼外债,合计竟用去了不下五、六千两的数目。郑夫人气得一拍桌子连连骂这个老东西也太不知好歹了,一两年都过完了还不肯去江州,看来是打算赖住一世了。她只顾骂人,反把人家在她危难时给的好处全忘光了。

李潇对秦夫人很有好感,一来因为知道老太太是打心眼里偏爱这个孙女婿,时常在大孙女婿面前帮腔关护自己;二来毕竟这老祖母救了自己一族的性命,花些钱孝敬也值得,可是自己家里现在天天只有出没有进,再让她这么住下去,不出三年,只怕他们家自己也会要上街讨饭了。母子两一合计还是得想想办法吧,好歹赶紧打发她走了,自己家才好清点财产卖了房产,搬到临安去。

扬州已经呆不下去了,不走又如何?

李潇听母亲要卖老宅,眼酸鼻涩就想要哭,这座房子是他出生的地方,除去流亡徐州的那些日子,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今天听母亲这么一说,心里痛苦不堪。然而不卖掉他们还能怎么样呢?眼下时局还算过得去,这座宅子还能卖个好价钱,倘若再过些时日,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再说早些卖了,他们全家还可以搬到杭州去置办产业,那边离仇家远,他们家还可以做些别的经济度日,不然再这么耗下去,迟早坐吃山空。李潇从小最听母亲的话,觉得母亲说得都是长久谋生的计策,便答应了。

次日郑夫人先叫丫头、仆妇在马忠夫妇面前透露了风声,然后就叫来三个嫁出去的女儿、女婿来吩咐去杭州定局的打算,托他们找合适的买家。秦夫人、柳蓉和马瑞夫妇得知此事后很是不理解:这家人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啥偏要跑到别处去定居?然而又不好问,只得遣散了来寄居的故旧女客,搬出李家,暂时住到客店里,只等明日有了合适的船只去江州投靠亲生儿子。

是夜,柳蓉黯然神伤,想到自己的那两个嫁出去的女儿尚不知流落何方,住在扬州还有可能打探到消息,若跟着婆婆去了江州,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得到她们的下落。如今唯有希望马瑞夫妇两个能有一句挽留的话,自己方才好留在扬州继续打听女儿的下落。可是马瑞全然把这个寡嫂给忘了,在他脑子里,怡雪母子和长嫂都属于继母那一房的人,除非她们再嫁人,不然理所当然要跟着老太太的,太太去哪里,她们就得去哪里,浑然没有想过留下大嫂住在自己家的事情。柳蓉纵有千言万语想说,见了他如此神态也只能暗暗叫苦了,无奈之下她吩咐使女请来怡雪夫妇,叮嘱他们替她找寻女儿的心愿。

怡雪和她的两个女儿自小一块长大,情谊最深,更不希望婶娘远去江州,暗中跟丈夫提出要留她最在扬州自己家里作伴。区青云一来见她们哭得伤心;二来奉养婶母花不了几个钱;三来见柳夫人端庄高贵,才学出众,可代为教养儿子;四来想到留下这么一位烈勋之家出来的贵妇人作长辈,于抬高自己家的声望大有裨益,就同意了。

当日,他非常热情地提出邀将秦夫人和柳夫人接到了自己家中做客。忽然受到他们夫妇的热情邀请,柳蓉欢喜不已,秦夫人却拒绝了。大概是曾经听李潇说过些什么,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孙女婿,独自带着马忠夫妇,樱儿母子和使女小梅,去了江州。沿途水贼纵横,那个不讨她喜欢的孙女婿自然还是要管她老人家安危的,派了不少人扮作水手模样同去江州。马家人等除了马琳在接到母亲时会将此事记在心头,余者皆浑不知情。

辞别秦夫人,柳蓉当日便带着一名使女穗儿住进了区家,日日与怡雪母子做伴,闲来便去寻找路过的东京人打探两个女儿的消息。俗话说:寡妇门前多是非。她盼女心切,时常在区家门口出出入入,罔然不觉有人暗地里为她闹出了相思病来。

也许这个时代里像柳蓉这样谨守礼教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般稀罕了,她不知道此时她所安身的这个国度里,早已陷入了混乱之中,除开法制还在维持着面临崩溃边缘的社会秩序,其他充当调整社会秩序职能的礼教、道德、伦理,都被如潮水一般涌入江南的移民们抛弃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里。除了极少数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还在说唱教礼、伦理、道德、纲常和规则和规矩,民间已经没有人再愿意用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去束缚自己和别人的天性和欲望了。

生命原本短促,乱世中的生命更显得短促,每一个人都好似狂风暴中苦苦挣扎的一片秋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哪个雨点打在头上,灵魂就会脱离肉身随风逝去;生命也不再比动物高贵,而是跟野草猪狗一样低贱无价值,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成了可供强人随意宰割屠戮烹食的牺牲品。

每一个寒夜来临,都会有成堆成堆的秋叶萎黄谢落在街角路边;每一个日出之后,人们都会看见有大批的枯死败叶被清扫出城市。这凄凉的景状无时不刻在刺激着人们的眼球和灵魂,即使八岁的孩子也能深刻地感悟到生老病死的无奈,至于那句平常读来很古奥的哲理名言早已不再古奥了,而是成为了很浅显的社会共识:一切生命都如草芥浮游一般渺小短促,一切世事都如过眼云烟一般变化无常!

今天,你手里只要有一个馒头就可以娶到一个老婆,明天,你手里的馒头被别人抢夺走了,新娶的老婆也会跟着馒头一起归别人所以;这一刻,你的儿女还活泼乱跳地在眼前晃动,转眼间,他们就可能被瘟疫和饥饿夺走生命;每天发生的战争,都会催生一大批寡妇和立功的将军和士官,幸存下来的士兵和军官们可能会在下了战场领到犒赏的当日,立即再娶一个新妇,然后他们又在第二天早上回到战场上成为不幸地炮灰。美貌新妇转眼变成哭泣的寡妇,不几日后再成新妇入洞房,这样的事情就是在一个女人身上反复发生几次也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可笑的荒唐事了,而是这个世界天天都在上演的悲喜剧。

孤儿寡妇比比皆是,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的孩子也愈来愈多。没有人知道明天后天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忧患中的人们只知道自己比在安乐时更加渴望亲情。而那些在逃难中颠簸中离散了家园的人们,也比任何人都迫切需要亲情,他们在获得短暂的安宁之后便面临着重组家庭的需求,经管这重组的家很可能会在新衍生的动荡中经受新的离散冲击,但他们仍然乐此不疲。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他日风雨急。活着的人将急于行乐当作头等大事。趁着此刻还活着,每一个暂时解决了温饱的男男女女不约而同选择了美酒和爱情来让自己获得快乐。虽然这类用随心所欲的酗酒和爱情麻醉自己的作法解决不了他们长久的生存问题,但至少能暂时忘掉战争,忘掉苦难,忘掉死亡和穷困的威胁。

或许是受了当前德风散漫江河日下的影响,不仅年轻男女各个忙于嫁娶新婚,许多中年孤寡的鳏夫嫠妇也纷纷效法自由风尚,思慕起了第二春的人生大事。经常出入区家大门的人当中也有若干个丧失了配偶的男子,只因人到中年佳偶难觅,寻常百姓家的妇女看得多了,均不如意,偶然有如意的,人家又嫌他老儿貌丑,不肯屈就。一日,于区家出入时窥探到了柳夫人的样貌,暗自觉得柳夫人德容兼具,是个良配,竟想求慕,只是畏于马氏礼法森严,区家武功茂盛,不敢轻易寻媒求婚,常常在白日里有事无事往区家大门口来光顾。

区青云最近发觉姜武和钱六两个经常跑来自己家串门转悠,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想找自己扯谈喝酒,没有多心,可是看得多了就觉得不对劲,怎么看这两个人都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尤其是姜武老爱在他家的门口转悠,看见有马车要出去就凑过去找仆人婢女搭话闲扯。

最近陈知州家的赵县君夫人经常来串门。她和柳蓉很要好。自从赵县君在自己的四十周岁的寿宴上与柳夫人相遇,二人就投了缘法,县君也是东京人氏,昔日柳夫人住在李家时,县君就时常光顾李家,最近她搬到了区家住,县君自然而然经常来区家拜访。县君每次来时,还会有别家的富商官眷作陪,顾区家门前一有朱车软轿进出,必是几位夫人相邀出门,她们或是相邀赶赴牌局,或是上街观戏,或是寻亲访友,或是购买日用,或是周济灾民。她们每次出门,姜武和钱六必要充任护花使者。久而久之,夫人们便以为是区家有意安排来保护她们的保镖,没做多想。

这一次,姜武、钱六又从仆人口中得知几位夫人又要出门赈济淮南来的难民,准时来马厩恭候。恰好区青云遛马回来,看着二人德性觉得颇为好笑,看来这世上不光他自己喜欢吃天鹅肉,赖蛤蟆的角色似乎人人都热衷去作,遂取笑姜武和钱六说:“人家天天把你俩当保镖使唤,你倒好,都自觉认了,不如你们改跟她算了。我明天就派你们去一个给柳夫人当马夫,一个给赵县君干保镖,省的天天跟苍蝇似的在我眼前转悠,看着我都烦!”

他的本意是叫这两个人别再来讨嫌,省的给人家看破后带累自己丢人现眼,不料钱六被笑话走了,姜武却从此受了点拨,悄悄留下来将原来的马夫饭碗贿夺了,自己死乞白赖地干起了马夫兼保镖的差使。等区青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白干了三四天义工。

区青云大为好奇不知他私底下图个啥,趁几位夫人还在花园里商议事情的时候将他叫到一边问话:“你又不是没有老婆,整天缠着别人做什么?”姜武不满说:“我哪有老婆,我现在光棍一条,想另找好的还不行吗?”

区青云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问:“哎――你怎么会没有老婆呢?我十岁的时候就看见你和那个契丹女人好得热火朝天,现在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变光棍都好几年了,你今天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我那老婆早几年就跟野汉子跑了!她老嫌我脏嫌爱喝酒,后来我才知道她趁我不在家的那两年跟个小白脸勾搭上了。她要改嫁,我还能怎样。”

“是这样!”区青云开始有点同情他了,说“你想要老婆,谁不好娶,偏要瞅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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