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九月底一天的凌晨,童小娣觉得身上很不对劲,肚子一阵阵地疼。张和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去敲开隔壁邻居家的门。邻居是一对四十开外的夫妇,有两个孩子。邻居夫妇披了衣服就跟过来,一看当时的情况,说是孩子要出生。女邻居叫丈夫去叫医生。医生来后,说暂时还不会生,立即安排张和祥去后勤组弄车子。当时厂里有规定,遇上孕妇要生产的事,任何人都可以调动车辆,直接叫司机就成。
车到县医院,直接进了产房,检查过后,转到待产的床位上。上午,童小娣疼过两次,张和祥跑前跑后,求医生帮助,医生告诉张和祥,不要紧张,已经检查过,暂时是不会生的。到了中午,童小娣再一次阵疼,医生到了床位前看过,叫童小娣进了产房。时辰不大,顶多只有半个时辰,产房里有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在产房门口急得爱莫能助的张和祥不停地搓着手,这时听到婴儿的啼哭,一下子定住神,身上的血一下子就涌向了头顶,是兴奋,是激动,无以言表,双手合在面前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这个动作当时是犯忌的,好在没有别人看见。
过了一会,护士将婴儿抱出,让张和祥看了一眼,就又抱了进去。生的是个女孩,张和祥的心冷了一下,立马又热起来,女孩也是他的骨肉,想个男孩,以后再生一个是了。他的脸上又浮起开心的笑容。可是,不一会,脸色又沉下去,他是觉得婴儿的长相上有点不对劲。具体是哪方面,一时还说不准,说不清楚。
这个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孩子睁开眼,吃上奶水后,已经能够说清楚,不但是可以说清楚,而且成了医生里的一大新闻。婴儿的皮肤出奇的白,蓝眼睛,头顶上是密密的火红色的细毛。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张和祥跟在医生后边,紧跟着,紧问着。
医生无以回答,不好回答,只能做出一个摊开手的动作,动作表述的意思是,这事,你问我,我问谁,你心里应该清楚,你不清楚,你的妻子心里最清楚。
张和祥逼问童小娣:“这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童小娣看着怀里在吃奶的婴儿,也是一头雾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在张和祥的一再逼问下,童小娣没法解释,委屈的泪水也就下来了。旁边床位上的女人,还有服侍那个女人的老女人提醒童小娣,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哭,这会影响孩子的奶水,她们在提醒童小娣后,又把张和祥一番好说,说是你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天大的事,也要等你媳妇坐满了月子,再说。
一对中国夫妇,生出了一个外国种的女婴,这成了新闻并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城里和周边的乡下。于是也就有了多种花边新闻,有了多种的说法。厂子里的人对这事的研究尤其深入,因为童小娣是上海人,传说中,说她和一个外国人睡了觉。可是,这事经不住细细的认真推敲。这两年,童小娣一直在厂子里,没有回过上海,怎么可能和一个外国人睡觉呢。内地,在当时,根本就看不见有外国人,如果内地出现一个外国人,那就等同于看见了一个外星人一样。
可是,事实又是胜于雄辩。说不清啊,童小娣生出来的是一个纯的外国种啊。
童小娣说不清楚,张和祥就更是说不清楚了。
虽然还是在尽丈夫的一份义务,可是在这种不紧不慢的忙碌中,张和祥却没有了笑脸。他的脸总是阴沉着的。他没有法子让自己开心起来,笑起来。换成另外一个男人遇上这种事,同张和祥不会有两样的表情,即使再恩爱的夫妻也免不了在这时候心生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