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当我从费雷东那儿走回家时,我突然感到小腹一阵痉挛,接着是一阵疼痛。我是不是怀孕了?我一手抓着查多尔一手摸着小腹,仿佛是在感受里面的小生命。这是把我和费雷东永远联结在一起的唯一可能。当他娶了一个碧眼美人之后,又怎么会继续和我在一起?
为了尽快赶回到家核实,我冲过费雷东家附近的老广场,走进像脊柱一样连接着广场的巴扎。我匆匆走过一家一家金饰店那些店里陈列着闪闪发亮的手镯,还有一群富有的女人像饥饿的乌鸦一般围绕着那些首饰。甚至那些香味四溢的肉香早餐浓汤都没有延缓我的脚步,虽然每个小贩都冲着我叫卖,保证他们的“蹄子或者脑浆”是最好吃的。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进家门,向母亲问好,然后便冲进了厕所。当我解开罩衫,脱下裤子后,我马上明白了。虽然里面很昏暗,但是我仍然能感受到流出来的滑溜溜的血,很快血就会像河水一样汹涌而来。我放了一片厚布在双腿中间,接着回到房间,一声没吭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母亲握着我的手,说:“我的宝贝,是什么让你苦恼?”
我无法把从娜希德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母亲,所以,我决定告诉她我所发现的。
“我没有怀孕,”我说,“已经这么久了。”
母亲摸着我的手。“亲爱的,才刚刚过了三个月而已。你要耐心些。”
“耐心?”我说,“歌莉结婚后一个月就怀孕了。为什么我要这么久?”
母亲叹了口气。“过了许多年,真主才把你赐予我。”她说。
母亲的话并没有让我感到安慰。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怀孕时遇到的问题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如果我不能怀孕怎么办?”我说。我几乎无法说出这句话,因为这个想法让我害怕。
“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时间,”母亲说,“如果再过几个月还没有孩子,我会念一道特别的符咒帮助你。希望真主能很快赐你怀孕之福!”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明白,当时的她和父亲与我现在有多大的不同。
“妈妈,我不像你,我没有十五年的时间去尝试。”我说。
母亲转移目光,仿佛她不喜欢想起我的婚姻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终止。接着,她下定决心地拍了拍我的手。“我们一起许个奈兹尔20,一旦你的愿望实现了,我们就杀一只牲口救济穷人,”她回答。
我别过头。看到我觉得奈兹尔不够,母亲感到很惊讶。
“发生什么了吗?”她问,“难道他告诉你他不想要你了?”
“没有。”我说,但是我的嘴唇颤抖得十分厉害,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吸了口气。
“他就要再娶一个了,”我说,“一个永久的妻子。”
“怪不得你这么烦恼!”母亲说,“但是,对你的婚姻来说,也许这并不代表什么。”
“如果我怀孕了,我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是的,当然,”母亲说,“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是娜希德告诉我的。”
“娜希德?”她问,吃惊地吓了一跳。
我没有回答她隐含的问题,而是保持沉默。我的喉咙仿佛被卡住了,我的脸一直挤压着直到仿佛已经变得像马球那么小。
“啊,胡大!”母亲反应过来了。她看着我,希望我会否定,但我什么都不能说。
母亲开始祈祷:“宇宙之主,请赐予我们你无限的仁慈吧。仁爱的穆罕默德,请倾听我们的祈祷吧。阿里,人类的王子,请赐予我们勇气和力量吧。”
“妈妈,我无法忍受,”我说,“现在,他们中肯定有一个会恨我的。”
“你告诉娜希德了吗?”母亲问,眼中满是担忧。
“没有。”
“感谢真主,”她回答,“你是对的我们必须快点行动。现在,你必须让自己平静下来。早上有很多事情要做,你需要休息一下。”
她为我盖上毛毯,在我的头下放了一个枕头。接着她拿起我落在枕头后面的头发,一边轻轻地帮我梳着,一边跟我说一只狡猾的老鼠和一只想吃老鼠的大笨猫的故事。她那些抚慰人心的话语,还有梳子按摩头部的感觉,很快把我带入了安宁的梦乡。
很幸运,第二天是星期四。星期四的下午我们可以自由活动。我们在院子里等着沙姆丝从厨房出来,走向仓库。母亲跟着她,对她说着甜言蜜语,乞求沙姆丝让她装满一口袋核桃和葡萄干。作为交换,母亲承诺给她一瓶最好的治疗喉咙沙哑的汤药。
“多么小气的人家。”母亲抱怨说。
我们戴上面纱,穿上查多尔,手挽手地走向赛义德·阿玛多恩地区,去那个著名的铜宣礼塔清真寺。在路上,我们看到一个母亲正在家里照顾四个孩子。她似乎是一个接一个地生下了这些孩子,因为他们的年龄十分相近。我思忖着,像这样多产的女人是否也曾经去过那个清真寺祈祷,就像我现在做的一样。
即便从远处,我们也能看到在午后的骄阳下灿烂夺目的铜塔。这个灯塔指引着我们穿梭在这不熟悉的地区,直到我们到达清真寺的大门口。在女人祷告所,我们一起祷告,用头触碰土牌。做完礼拜后,我的悲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这座清真寺的宣礼塔的表层裹着闪闪发亮的铜片,铜片上刻着神圣的誓言。但是塔里不仅狭窄、阴凉,而且很黑暗。塔里的石梯被前来祈祷的人磨平了。我站在最底层的阶梯上,母亲递给我一小片木板还有一颗核桃。
“压碎它。”她说。
我把核桃放在面前的阶梯上,把木板放在核桃上,然后整个人坐在木板上。一声清脆的声音之后,核桃裂开了,第一次成功让我很满意。我把压碎的核桃放进口袋里。
“赞颂真主。”母亲一边说一边给我另一颗核桃。我又坐下来,继续把核桃压碎。每压碎一个我都祈祷我的子宫会打开,接收一颗种子,然后结出自己的果实。
我在塔里越走越高,母亲在后面鼓励着我。其他女人也在我们身后向上爬。爬到一半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女人在抽泣。我抓着母亲,我们倾听她的哭诉,直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女人的核桃太硬了,没有裂开。这说明她将永远不能生育。我十分同情她。
我们继续爬着阶梯,压碎核桃。我想起了歌莉,不知道她是否又怀孕了。我想象着把自己的孩子带回村庄,骄傲地向她展示我的孩子。当大家知道我的孩子的血管里流淌着一个富人的血液时,他们会怎么想!
母亲拉了拉我的查多尔。“亲爱的,后面有人等着向上爬呢。你要继续向前走。”
我继续向上爬。所有的核桃都裂开了,仿佛等着我的抚摸。当我到达最顶端的阶梯时,我们沿原路返回,喃喃地祝愿其他女人能有好运,尤其是那个用红肿着眼睛告诉我她痛苦命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