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这所谓的飞行,咒法就是妖人的陷阱?想到这一点,思树的心猛的一紧,不错,虽然这几日胡家诸人言谈风度,还有治家礼仪规矩,便与世间贵胄无二,但毕竟是非类,它们手下的狰狞面目她是已经领教,那日胡夫人和她恩公的生死之斗,更是令人思之胆寒,会不会是它们明里不能得胜,就暗下毒手?
不过很快她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担心有些可笑,毕竟,那个古怪的,然而非常庄重的誓盟她也是亲眼得见的,何况假如正经要谋害的话,为什么不趁他不省人事的时候下手呢。
可是她的担忧并没有就此散去,的确,思树已经知道她的救命恩人乃是传奇式的极不平凡者,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不明不白的殒命亡身,可也就是因为如此,让她心中有了另外一重烦乱。
最初,还在思归峰下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待到云州,上了官道,再作道理。”现在虽不知此处是否正如那胡夫人先前所言,已是云州,然而确已在官道,说不定,那武士的失踪,本就是一个无言的告别。
他行完侠,仗完义,就又要忙他的大事去了,顾不上一个只能作拖累的小小女子,加上不屑于报答,因此干脆借此离去。
想着这样的可能性,思树不由更是低下头去,黯然无语。但是这种自怜自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就重新振作起来,当初使她亲临战地的那股勇气又激发了出来,毕竟要按照注重世系的西方人来的话讲,她的父兄都是大英雄,当年横扫天下的海上武士的血液,也在这个姑娘身上流淌,因此必定使她勇敢。
于是思树下了自立的决心,抖擞精神,昂头骑行。说也奇怪,就在那之后不久,希望就出现了。
那是道路边上远处小丘边上,一片青翠显眼,让人见之一振的竹林,前面是幽静的池塘,一条石阶小径直穿过去。而就在丛丛竹稍后面,一角屋檐显露出来。
她赶紧催马近前,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在这样的地方,绝对不会没有人在。
很快到了池塘近前,果然不一样了,处处有人生活的痕迹,水边杨树底下,有一领蓑衣在那里,旁边放着钓竿,钓者离去的匆忙,甚至连鱼篓的盖子都没有盖上。
因为怕石阶滑,所以思树下了马,就旁边树上系了缰绳,然后独自沿路走去。
这条竹林中的小路并不算长,很快,思树就看见了屋子。
这屋子,或者该称作屋场,因为它是完全按照所谓古时候,也就是渡海之前,青城人旧日故土上的样式修建的,也就是说不是使用原木或是石块,而是夯土作成外墙,中间再用木板隔开成一间正屋,两间厢房,门前一块大场,侧边还有耳房和猪栏,当思树沿着石阶走上场院来的时候,那栏里正有猪在哼叫不停。
在这个年代里,这种房屋应该已经算不得多见了,加上又出现在这么一个地区,就更加是奇怪的事。不过思树完全考虑不到这一点,她自幼以来,除了王公贵府,算得熟悉一点的就只有军营的帐幕,何况那都是在众人拥卫之中的,似今日这般孤身来到一个陌生人门前的事,还从未经过,更别说实际上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一州那一府。
她极端缺乏和人交往的经验。将会遇到什么人还有遇到了人之后应该怎样说话?这一切思树都茫然无知,但是很明显,现在的情势容不得再多加犹豫,于是她并没有停住脚步,而只是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向正屋走去。
在门前她好几次想要开口呼唤询问,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站了一会,她才终于开口问道:“有人……在吗?”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声,再问一遍仍然如此。
不知为何,思树觉得这里定是有人的,这是一种极其笃定的强烈感觉,于是她一时忘了疑虑和恐惧,走进门缝,准备看看里面的情形。
可是却不想当她把手臂撑在门扇上面,正准备俯下头去窥看的时候,手上一空,跟着一股冷风扑面,她已经跌进虚掩的门里面去,猝不及防之下,失去重心的思树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几乎摔倒。
虽说是正屋,却也没有窗户,因此过了一小段时间,她的眼睛才算适应了里面的黯淡,跟着,她所看到的东西令思树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她并不是单纯的恐惧,若要但论恐怖的话,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修罗杀场上的景象更摄人心目的呢,现在她之所以忘记了呼吸,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出人意料,太诡异了,令人毛发倒竖。
在这间颇不局促的正屋里面,令人一眼难忘的是两件东西,单独放着不奇怪,可是组合在一起就显得诡异了。正中间,竖摆着一口新漆未干的大棺材,是在地面上由条石垫着的,前面还有一个小桌,上面有香烛牌位;而就在旁边,一张旧方桌上面有十几个碗碟的菜肴,上下陪首,各铺着一副杯筷;在那陪客位置上,更有一根烧了一般熄灭的红烛,三个坐头上也都铺着红纸。
若是仅仅如此,倒也可以解释,或者乡下人不分红白喜事,因此才把礼俗器物混着用,可是问题是,人呢?先前没有应声,而现在,两边厢房的门都大敞着,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到,的确没有人。
思树强迫自己把心神定下来,先走到方桌前面,现在她看得更清楚仔细了,除了半途熄灭的那根以外,上座和下席面前也曾点起过红烛,现在都已燃尽,但在烛泪当中,残存的烛芯仍在冒着青烟,显然烧完未久,桌上酒菜虽已尽冷,然而却动也不曾一动。
以前在她闺房里面,夜间所点的蜡烛大小粗细也和此处这一种差不多,因此思树很容易的推断出,这蜡烛定是在一个时辰之前点燃的,其中的差误最多只在半刻之内。跟着她又在桌下找到了一小块烧的半焦的柴头,大概是当时引火点烛之用,这发现不禁让她长舒了一口气,很显然,妖魔或是鬼怪是用不着木柴引火的。
心里这么一松之后,她就走到供桌前面去了。在经历了种种变乱之后,她对尸体早就没有原来那么恐惧了,何况还是装殓好,盛在棺木当中的,如果仔细看看牌位,说不定还能有些新的发现。
可是当思树伸手把那块神主牌位拿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其上居然光秃秃的,竞无一字,跟着还来不及惊愕,就只听背后冬一声重响,当场让她的心脏停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