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出自先父遗命。”那妇人这样说道,语气平静的叫人吃惊。
但是她没有马上说下面的话,而是先为思树添了水,然后再重新坐下,说道:
“司马小姐是岭西人,想来早已对那种种咒法啊,魔术啊之内见怪不怪了,这里说说应该不妨事。方才提到先父幼时得仙人授以异术,这异术,就是指的咒术,也就是步阵之学,生死之秘。”
听到这个,思树不自禁的睁大了眼睛。不错,的确最近她已经很“熟悉”咒法,但毕竟那些都是非人妖魔施用的,她从来没想过人也会使用邪术,更没想过竟然有人敢承认这种事实。要知道,在海州或者三关以西的任何地方,会邪术就等于死亡,因为官府到处抓捕妖人,一旦抓住就立即处斩;而且据说那些已经沦陷的地方,虏寇更痛恨所谓的巫师,而且手段也更加残忍——活活烧死。
看来一道山岭,隔开的确实像是两个世界。震惊之下,她只是点了点头。
只听这妇人继续道:“先父治病救人,多是仰仗此类法门,也唯有咒术,才能在如今的夜里辟邪存身,因为不是人人都有姑娘这样的福命,竟可以孤身上路,却不受死人毒害的。”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声音转轻:“而且,要按先父的说法,这咒术的能耐还不止于此。”
她的语气里面有一种古怪的东西,叫人不安。于是思树扬起眼睛,想从她的表情当中寻找答案。但就算真有什么蹊跷,她也全瞧不出来。
“可是咒术这种东西,靠得住还是靠不住还真是难说。司马姑娘,会期本来就是今天啊!就只差两个日子而已,因此老爷子他就叫不要举丧,也不要戴孝,家里要就好像平时一样,还有就是在今天办一桌酒菜。然后我们都回避出去,以便他完成最后信约。最后,就有了姑娘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思树觉得很冷,虽然天气还算是很热,可是莫名的寒意侵入了骨髓,叫人不得不战抖。这个诡异的理由,即使只是故事也足够怕人了,一个人死了不发丧,而且还预备一切,要和什么人在家里见面,这种事情,除了天真的孩童或是看破红尘者之外,没人听了之后不会害怕的。
不错,她是见过战场,见过群魔,可那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是世上会发生,正常的事情。
尤其可怕的是,这不是故事。有什么理由需要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编出这样的故事?不,这就是真的,在棺材里的确有一个死人,他的确约了谁,在她贸然闯进门的时候,约会刚刚结束;听那语气,看那表情,在仔细考虑之后,思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就是另外一个诡异之处了,那沈大娘说得相当自然,相当坦诚,虽然有时候简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思树僵坐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口新棺材压在心口,叫她简直喘不过气来,眼前也只剩下一片昏暗。
突然有一个火头浮现出来,把周围一切照亮,思树吓了一跳,却见那先前离去的男子拿着一束火把进了门,原来就在她沉浸在这番话语里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要有暴雨了。”
的确,天上堆满了黑云,就像是要下暴雨的样子,可是这样的黑法,思树还从来没有见过,看看,从天边到天边,完全没有一点空隙不被黑暗充满,现在最多不过响午,可是看起来却一径是黑夜了。
很快,闪电撕裂了夜空,跟着是简直能把人震个粉碎的雷霆,接着,还不等人收起敬畏的表情,簇雨呼啸而来。
“关门吧,”那沈大娘对她丈夫挥挥手,然后回头一笑:“方才说了那久的话,却是又累又饿了,这样吧,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请便请一起吃顿便饭。”
思树只能点头,于是门被关上了,整个屋子里只剩下火把带来的光和阴影。
所谓的便饭,其实就是那桌早已摆好,却似乎无人享用的酒席,在沈大娘用非常恭谨的态度取去红纸红烛之后,三个凡人就坐了上去。
由于大雨将厨灶隔离,因此便能就着冷菜吃了,为了这一点,沈大娘说了许多客气的话,而而对这种客套,思树是完全难以应付,很多时候只能勉强笑笑来做回应。幸好,对一个真正美丽的女子来说,就算只是勉强笑笑,也足以叫人高兴了。
不是她不懂礼仪,也不是她不懂随机应变,而是思树实在难以忽视眼前的处境,她现在坐在客位,也就是说,先前,本来坐在对面的,应该就是棺中术士,一想到这个事实,她就不禁心肝颤抖。还有就是,这一男一女究竟是不是如沈大娘自己所说,只是寻常农妇农夫呢?
的确,她自称也是船家人,而按照过去听过的说法,决没有任何妖魔鬼怪敢冒充这个名号的,可是就算这说法真是对的,思树仍然没办法放下心来,因为她早已知道,有些人才是最可怕的,超过任何异类。
她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吃着,其实如果抛开诡异的环境来说,这一顿其实还不错,不管怎么说,总要比荒林里的野味好多了。
而且以后没有人再帮她打野食了,并且如果真的如邓大娘所说,雷府五州几乎无人的话,那么下一顿就要全靠她自己了,因此在再度上路前,必须尽量多吃点。
可是大雨一直在下,饭后雨量分毫不见少,而且天空依然是那么黑暗,而地面,在一道闪电劈下来的时候,可以清晰的看到已是一片汪洋,这片原野完全变成了泽国。
“看来老天都留客呢。司马姑娘,今晚不如就在敝处暂歇一夜,明早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