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中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青年绸衫褴褛,满面风尘。纶巾束发,松散凌乱。双目无光,犹如枯井。消瘦憔悴,步履维艰。
他神情恍惚,似乎身在荒野,而非闹市。忽然眼前人影一晃,他便被撞得坐倒于地。他本能地回头顾盼,只见一少女,豆蔻年华,姿容娇娆,服饰艳丽,倒在地上,显得十分惶恐焦急。青年顺着她的目光顾盼,只见一队大汉正横冲直撞地追赶过来,气势汹汹,路人惟恐避之不及。
眼看那群人越来越近,青年也不多想,忙回头对少女道:“快跑,我拦住他们。”
少女早挣扎起来,许是摔伤了腿脚,只踉跄地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她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青年,忙继续奔走,却是步履维艰。
青年眼看少女这速度是跑不掉了,忽然情急生智,忙横卧于地,伸展身子,滚向疾奔而来的大汉。动作灵敏,如若换了一个人,毫无之前的痴拙模样。
几个大汉奔得正疾,哪里来得及躲避,立刻摔倒一片。领头的汉子摔得最惨,好不容易被走卒们扶起来,已是鼻血横流。脸上的血污衬托他气急败坏的表情,显得分外狰狞可怖。
他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操!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挡老子的道,给我往死里打。”
这群大汉立刻围住青年,疯狂地拳打脚踢起来。他们只顾打青年泄气,早把少女忘到九霄云外。这本是极好的时机,乘这段时间,就算是龟速也能跑得无影无踪。少女却不跑了,只是泪流满面,不知所措地望着青年。
青年扒在地上,顾不得疼痛,焦急地望着少女,艰难地挥手,示意她快逃。少女只是摇头,看到青年嘴角沁出鲜血时,她非但不逃,反而艰难地走向他,急切地哭喊道:“别打了,我跟你们回去,求求你们,别再打了……”
恶汉们正打得起劲,哪里听得到。
忽然一道银白色的身影闪电般掠过少女,只见那群大汉顿时像被炸开一般飞向四面八方,这时青年身旁方现出一个人来,却是个绝色少女,银装素裹,浑似姑射真人,不是秋霜林,却是谁?
那几个大汉早没了动静,想是被那爆炸性的巨力震得昏死过去了。
秋霜林忙俯身,扶青年仰躺于臂弯,替他把脉,不一会,便轻翻玉掌,按住他的胸口,暗运真气。
这时少女也走得近了,情急之下,立足不稳,竟又是摔了一跤。她顾不得腿上的伤痛,竟挣扎着爬了过去。
青年终于吐出一口淤血,渐渐苏醒过来。少女泪眼扑簌,一声声急切地轻唤道:“公子……公子……公子……”
他仍然十分虚弱,却对她微笑,似乎在安慰她。
“他没事,”秋霜林淡淡地道:“受了点轻微的内伤,我已为他治好,至于皮肉伤,稍加调养即可。”
少女闻言,心下大宽,忙跪地连连叩首道:“多谢女侠相救。”
秋霜林忙制止她,道:“好了,当务之急,应找个地方休息,你们身上可都有伤呢。”
言罢,便背起青年,不顾他身上肮脏,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扶起少女去了。
青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明亮的大房子里,躺在舒适的床上。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忙掀开被子,竟是一丝不挂。显然,在他昏迷的时候,有人为他洗了澡。
他现在看起来与之前判若两人,相貌俊雅,皮肤白皙,十指修长,翩翩然一美男子。
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忙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见他舍命相救的少女,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翠绿衣裳,显得分外清纯淡雅。
看到他醒了,少女不禁喜道:“公子醒了,你一定很饿吧,我去给你换些饭菜来,你昏迷的时候,我只能喂你吃稀粥。”
“哎!不必了,我不饿。”他忙止住少女道:“对了,我睡了多久?这是在哪?”
“公子昏迷三天了,我们在客栈,”少女走到近前,坐到床上,道:“我喂你吃粥吧。”
青年不禁往里一缩,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少女看到他裹得跟粽子一般,立刻就明白了,嫣然一笑,道:“公子昏迷时,我和秋姐姐为你洗了药水澡,要不你的外伤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青年哦了一声,随即发觉问题很严重,不禁啊了一声。
看到他的痴拙模样,少女不禁扑哧一笑,道:“所以公子不必难为情,还是让我喂你吧。”
“好吧,”青年不得不尴尬地喝下少女递过来的一勺稀粥,似乎想到什么,道:“对了,你说的秋姐姐是……”
少女忙道:“就是救了我们的女侠啊,公子那日曾有片刻清醒,应该看到她了。她叫秋霜林,我叫她秋姐姐。”
“哦,”青年释然,寻思片刻,道:“以后不要再叫我公子了好么?觉得挺别扭的。”
少女笑道:“那我叫你什么呢?”
“我叫白芷芬,你就叫我白大哥吧。”青年道:“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轻笑道:“我一个庄户人家的女儿哪有什么芳名啊。我叫沈溪葭,爹娘都叫我葭儿。我叫你白大哥,你干脆就叫我葭妹吧。”
“溪葭,清溪翠苇,好名字啊,”白芷芬仿佛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轻风吹拂溪边翠绿的芦苇,摇曳生姿,不禁叹道:“你爹娘一定不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很有学问啊。”
他又想道沈溪葭望文生义,竟让自己称她为葭妹,不禁莞尔,如此暧昧的称呼岂是随便用的,于是道:“我还是像你爹娘一样,叫你葭儿吧。”
“好啊!”少女重重地点了下头,兴冲冲地道:“白大哥真的认为我的名字很好吗?”
白芷芬道:“那当然了,这名字不仅读起来好听,而且想起来都跟一副画一般,没有些学问,可取不出来。”
葭儿满面春风地道:“其实,我爹娘真是不识字的。听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爹请了村里的教书先生为我取名字。先生问我爹娘最喜欢什么,我娘最喜欢村外溪边的芦苇,因为他们成婚前常到溪边相会,爹就用芦苇编蚱蜢给娘玩,每到那时候娘都很开心。先生就说,初生的芦苇称为葭,于是我的名字就叫溪葭了。”
白芷芬不禁感叹道:“你爹娘一定很恩爱了?”
葭儿自豪地道:“那当然,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恩爱的爹娘。”
两人谈兴正浓,忽然有人淡淡地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语音轻柔婉转,虽然感情色彩不浓,却十分动听。
白芷芬寻声顾盼,只见一绝色少女依门而立,不施脂粉,不戴珠翠,肌肤若冰雪,身着简约素朴的银白色衣裳,像莲一般清纯,梅一般淡雅,菊一般高洁,如餐风饮露的仙人一般超尘脱俗,不禁心驰神往,浑不知天上人间了。
“秋姐姐来啦,”葭儿一见秋霜林,便欢蹦乱跳地粘到她身上,道:“白大哥刚醒,看起来生龙活虎的。”
面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一向淡然的秋霜林也不禁莞尔,道:“我怎么看都是你更生龙活虎一点。”
被葭儿这么一闹,白芷芬终于回过神来,心知方才失态,显得颇为尴尬,好在秋霜林似乎并没在意。
秋霜林忽然看向白芷芬,兀自留着浅浅的笑容,道:“公子姓白?”
白芷芬瞥见那笑容,顿觉一阵窒息,心都快蹦出来了,连忙垂目。若看得真切了,还不知自己会怎样出丑,今日方知,何为一笑倾国。待心神稍定,方道:“在下白芷芬,蒙秋女侠救命之恩,万分感激,此身必当肝脑涂地,以报盛恩。”
“罢了,”秋霜林修眉微蹙,显是嫌他罗嗦,道:“白公子感觉身体如何?可能行走?”
白芷芬忙道:“已然大好,行动无碍。”
秋霜林遂道:“如此便请起床,我们也该送葭儿回家了。”
听到让他起床,白芷芬不禁面露难色,呻吟道:“这……”
秋霜林道:“有何难处?”
白芷芬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应答。
葭儿早笑得花枝乱颤,在秋霜林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