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楚庄主已有妻室。”白芷芬顿觉心中莫名地轻松许多:“尊夫人心灵手巧,想必也是国色天香了?”
楚云飞爽朗地笑道:“岂止国色天香?爱妻之美绝不逊于秋姑娘。”
古时风气保守,女眷通常不轻易见客。江湖中人虽不拘小节,却也难免不避嫌,尤其武林名宿更是如此,是以白芷芬并未见到这为楚夫人。
楚云飞接着道:“内子一向不喜见客,不过今日既有沈姑娘在,不如我将她请来,大家一起推杯换盏,岂不快哉?”
一言甫毕,却听一人道:“何须相邀,我这不是来了吗?”声音温婉,如莺歌燕语。
只见一年轻美妇款款而来,肤如白雪,腰如束素。婉如清扬,唇绽樱颗。石榴红衫石榴裙,榴齿芳沁秋水盼。念她醉卧芍药,纵羞落红霞犹不足,更须落红无数。
与她携手并肩的,是一位二八佳人,着一身鹅黄色衣裳,容貌竟与她有七分相似,一样的明艳妩媚,另人倾倒。
楚云飞忙起身道:“这位便是内子燕氏,芳名闭霞,我闭霞山庄之名便是由此而来。”又爱怜地看着爱妻身边的少女,道:“这是爱女梦遥,年方二八,倒有七分生得像她娘亲。”
白芷芬早已起身相迎,看到楚云飞有妻如此,连女儿都这么大了,更加不信秋霜林会喜欢他了。
葭儿小孩脾气,眼见这么两个美人近在咫尺,连忙拉住他们的手,如相交多年的朋友一般亲昵,兴奋地赞道:“楚庄主的妻女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啊!”
燕闭霞被葭儿夸得心花怒放,靥笑春桃:“这位小妹妹想必就是沈姑娘了?我刚听看到过你们的婢女提起过。”她仔细打量了一会葭儿,由衷地道:“沈姑娘也是个美人坯子啊!待长大了,定是风华绝代。”
葭儿惊喜地道:“真的吗?”
燕闭霞莞尔道:“当然是真的,我这夫君别的也罢了,看女人的眼光倒是举世无双,不信你可以问他。”
楚云飞爽朗地笑道:“正是,正是,沈姑娘将来定然是绝代佳人,谁要是能娶到她,定是十世修来的福分。”忽然暧昧地看了看白芷芬:“只不知白兄弟能否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白芷芬错愕道:“楚庄主说笑了,我与沈姑娘情同兄妹,绝不会想到儿女私情。不瞒你说,前日还曾有人误以为我们是父女呢。”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唯有葭儿默不作声,没有人注意到她眸子里的点点泪光。
众人把酒言欢,不觉已是月上柳梢头。
楚云飞见白芷芬喝酒毫无节制,他自己内功精湛不怕醉酒,倒是白芷芬显然不会武功,若是在女子面前酒醉失态,便十分不妥了。于是悄悄对燕闭霞道:“夫人,天色已晚,沈姑娘旅途劳顿,不如你带她和梦遥去休息吧。我和这位白兄弟酒逢知己,今日定要一醉方休。有你们在,我们放不开。”
燕闭霞会意,便对葭儿道:“沈姑娘,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同我和梦遥一起去休息吧。”
葭儿当下应允了,她自白芷芬说了那句话后,就一直郁郁不乐,众人只道她是累了。
见他们走远了,楚云飞才莞尔道:“白兄弟看起来文质彬彬,不料酒量竟如此惊人。”
白芷芬已有了几分醉意,人却比平时多了几分豪气:“我以前生活苦闷,便养成了嗜酒的习惯,倒让楚大哥见笑了。”他若有所思,道:“这小杯小盏的喝起来真是不痛快,楚大哥是武林英杰,豪气干云,小弟斗胆想将这酒器换为碗,不知你意下如何?”
楚云飞爽朗地笑道:“兄弟如此爽快,我岂能吝啬?蒙你不弃,称我为大哥,我们不妨义结金兰如何?”
白芷芬喜道:“好啊!小弟一个落泊书生能蒙大哥这等英豪不弃,结为兄弟,真是三生有幸。”
楚云飞哈哈大笑,当下命人盛满两大碗酒,只见他咬破手指,将两滴血分别滴到两碗酒中,意味深长地看着白芷芬。
白芷芬毫不犹豫,当下照样咬破手指,滴入酒中。
楚云飞端起碗,郑重地道:“饮下这碗酒,我们就是兄弟了。我今年三十有七,兄弟呢?”
白芷芬郑重地端起碗,道:“小弟今年二十有七,正好比大哥小十岁。”
两人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酒过数巡,楚云飞忽道:“兄弟,大哥想知道你是如何结识秋姑娘的。”
白芷芬便将认识秋霜林的经过告诉了他。
楚云飞听完,便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秋姑娘的居处了?”
白芷芬业已酩酊大醉,却还未糊涂,便道:“秋姑娘曾……嘱咐小弟,不可对你……吐露此事,请……请大哥恕……恕罪。”说完,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湛湛露斯,在彼菡萏,彼泽之陂,燕闭霞正在阅读一封书信。看完后,她把信交还给身边的楚云飞,道:“秋姑娘果然深明大义,看来你不杀她,的确没错。”
楚云飞莞尔:“我看女人的眼光绝对正确,她行事光明磊落,怎会是谋财害命的冷血杀手?果然是受人要挟,只是以她的武功,能凭武力要挟她的,这世上恐怕没几人,莫非被人抓住了什么痛处?”他若有所思:“夫人方才所言颇为不当,好像我定能胜过她似的。其实,我与她武功不相伯仲,谁也胜不过谁的。”
燕闭霞不以为然:“你若使出御剑之术,焉能不胜?”她蓦地想到什么,嗔道:“敢在自己夫人面前如此夸赞其他女子的,你实为古今第一人。”
“我与她的决斗是武林之争,自然只该用武功,怎能把道术扯进去?单论武功,我们的确不相上下。只是法术与内功相辅相成,相生相克,我因为修炼了御剑之术,才会有今日的内功修为,而她专修武功,竟也能达到如此境界,实在另人钦佩惊服。”他嘴角一扬,揽住一抹邪气,从背后搂住燕闭霞,在她耳畔细语:“我心中坦然,从未做过对不起夫人的事,又蒙你信任有加,这才敢在你面前如此夸赞其他女子。秀色可餐,故然不错,但欲以之福泽终生,却不足远矣。若能相知相亲,便是少一些姿色又何妨?好老婆一个就够了,坏老婆半个也嫌多。我对霞儿你一往情深,只因我对你的承诺,只因你对我的体贴。”
被他温热的口气吹拂着耳背,燕闭霞心里暖洋洋的,荔颊红深,娇嗔道:“老不正经的,你哪里对我一往情深了?我看你是怕我才对,我的火属道术可是专克你金系道术的。”
楚云飞莞尔,轻握她的柔荑,道:“真金不怕火炼,你都快炼了我二十年了,我不还是好端端地陪着你吗?”
燕闭霞娇波流转,笑容甜如蜜,半晌才敛容道:“我觉得秋姑娘也不是没可能被人以武力要挟,比如修道之人呢?”
楚云飞闻言,目如朗星闪耀:“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是霞儿聪明。”他蓦地一阵怔忪:“道术之所以鲜为人知,是因为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修道之人大多避世隐居,不问世事。倘若有人悟道不深,欲以道术之力,争世俗之功利,恐怕就要生灵涂炭了。若果真如此,如秋姑娘信中所言,她已不再接手刺杀我的事,而那罪魁祸首却另有打算的话,闭霞山庄只怕有大难将至了。”
他蓦然抱紧燕闭霞:“霞儿,我想让你和梦遥去师父那暂避一段时间。毕竟,那神秘的幕后主使的目标只是我而已。只要你们不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事。”
燕闭霞闻言,立刻转身,急切地道:“不!云郎,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楚云飞一怔,旋即坏笑道:“夫人莫非怕不在我身边,我会跟别的女人不三不四吧?”
燕闭霞在他胸口轻捶一拳,娇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两行清泪悄然滑落:“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楚云飞揽她入怀,轻扶她的背,柔声道:“好……我们不分开,永不分离。”他默然半晌,道:“那就让梦遥去师父那里,好吗?”
“恩……”她依偎着他宽阔的胸膛,轻轻应道。
楚梦遥牵着爹娘的手,将他们引入闺房,道:“爹娘啊,你们要见梦遥,吩咐丫鬟来传唤即可,何必亲自来呢?”
楚云飞莞尔:“梦遥啊,你生就五行金胜,是修炼御剑之术的不二人选,你师祖爷爷早就想尽传衣钵于你。你在家里已经十几年了,为父能教你的,实在不多了,所以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想让你去师祖爷爷身边,继续修行。”他捧起佩剑浣花:“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宝剑吗?今日,为父就把这柄浣花传给你了。”
楚梦遥喜出望外,却不接剑,颦眉道:“爹爹把佩剑给了女儿,你可怎么办呢?”
楚云飞欣慰地笑道:“为父的剑术已到了无剑胜有剑的境界,你就不必担心了。”
楚梦遥这才欣然接剑,拔剑出鞘,爱不释手地打量半晌,蓦地秀眉微颦,道:“爹爹,这把剑好生奇怪,非金非银,非铜非铁,浑然一体,剑刃透明薄如蝉翼,既不像铸造而成,也不像锻造所得,世间有何种工艺能制出这样的剑来呢?”
楚云飞爽朗地笑道:“这是把仙剑,自然不是人间工艺能制出的,正如天衣无缝,非针线为也。至于这修炼仙剑之术,乃是我御剑门的至高心法,你随祖师爷爷修行,时机成熟,他自然会教你的。仙剑一但炼成,于主人修为大有助益。这把浣花对你修行可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你可要善加利用啊。”
楚梦遥欣然应道:“女儿明白,谨尊爹爹教诲。”
楚云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的御剑飞行已颇有火候,三日内定能到达祖师爷爷身边,中途想休息时,切记隐蔽降落。你……”略一迟疑:“这就去吧。”
楚梦遥长这么大,从未离开父母半步,突然让她即刻远行,一时错愕,蓦地泪眼扑簌:“爹娘,女儿不想走,女儿要陪你们一辈子。”
燕闭霞连忙把她拉到身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怜爱地道:“傻丫头,哪有人一辈子不离开父母的?何况你是女孩,总是要出嫁的。”
楚云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神情,莞尔道:“傻丫头,以爹娘的修为,想去看你还不是一日的功夫?你呀在师祖爷爷身边,要专心修行,切莫牵挂。”
“恩……”楚梦遥轻轻应了一声,道:“爹娘,女儿这就去了,你们可要多保重啊!”
言罢,剑诀一引,直冲云霄,一团黄色的光芒,拖着长长的尾迹,渐行渐远。
望着爱女御剑而去,或许再无相见之期,楚云飞眼中不禁涌出两行清泪,却被燕闭霞的柔荑轻轻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