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芬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曹真如暗自松了口气，谎话总算说得圆润：“这些旧事就不必再提了。”他忽地想到什么：“对了，葭儿何在？”
白芷芬回道：“今日山上有庙会，她一早便与曹师弟玩去了。”
曹真如奇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这丫头平日只知缠着你，今日居然肯陪阿珺玩？”
白芷芬笑道：“到底都是孩子嘛，整日缠着我这老男人，岂不郁闷？”
师徒两人相视大笑。
青州城南云门山，峰巅一洞贯南北，滚滚白云穿洞过，萦绕庙宇，仙境缥缈。
云门寺内，沈溪葭跪在佛像前，纤手拈香，闭目默祷。
曹珺跪在她身旁，一门心思却半点不在佛祖身上，只管凝视葭儿恬静的玉面翠蛾，怔怔出神。
忽见葭儿眼帘轻启，他忙低头垂目，佯做默祷之态，偷觑她起身将香插入佛前炉中，又退回来双掌合十，再次跪拜。
待她拜完，曹珺终于忍不住道：“师妹，看你这么虔诚，方才究竟跟佛祖许了什么愿啊？”
沈溪葭蓦然芳颐飘红，娇波流转：“不可说，说出来便不灵了。”
曹珺见她如此，不悦地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又是为白师兄祈福了。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你这样待他，他心里却没有你。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秋师姐，偏又不敢说出来。不过倒也算他有自知之明，秋师姐无论相貌人品，还是武功才智，他都远远不及，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师姐，所以才不敢讲出来。”
沈溪葭闻言，霍然起身，嗔道：“不许你这么说白大哥！”
曹珺迎上她愤怒的目光，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僵持片刻，终于垂头惆怅地道：“你对我如果能有对他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溪葭愤然注目他半晌，忽然一声叹息，和婉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着也不待他，径自出寺去了。
曹珺一路紧追她，不住恳求道：“师妹，等等啊师妹，都怪我说错话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理我啊。”
沈溪葭终于驻足转身，柔声道：“师兄并没说错什么，是我太执著了。”
曹珺以为她还在说气话，情急间瞥见山道旁一个货摊，喜道：“师妹，你在此稍等片刻，千万不要走哦。”待她答应了，才急忙跑到货摊前。
半晌方见他兴冲冲地跑回来，提起一条用珍物连缀而成，晶莹玲珑的腕钏，笑道：“师妹，你看这跳脱漂亮吗？”
“恩。”沈溪葭淡淡一笑，颔首应道。
曹珺满面春风：“特意为你买的，喜欢吗？来，我替你戴上。”说着径自拉起她的柔荑，只觉入手温润，不由心头一热，强忍住冲动，替她戴好腕钏，终于按耐不住，双手猛然握紧她的纤纤素手，激动得面红耳赤：“师妹！我……我喜欢你！你……你一定明白的，是不是？是不是？”
沈溪葭任由他握着手，不置可否，和婉地道：“师兄……白大哥年近尔立，一事无成，在许多人眼里他是天下无能第一的草包。可他曾舍命救我，在我眼里他是怜我惜我的恩人。请你往后对他尊重点，好么？”她秋水峾沦，轻咬樱唇：“我是个不洁之人，不值得师兄这样善待，也不值得任何男子爱护，对白大哥的感情并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要能服侍他一生，报答他的恩情，就心满意足了。”
曹珺一怔，暗自寻思道：“不洁？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洁？”
恍惚间，沈溪葭已不觉远去，娇弱的背影黯然消失于山岚之中。
沈溪葭回至庄中，径向白芷芬所居紫竹轩去了，却见他正在打点行装，疑道：“白大哥这是要远行么？”
白芷芬闻言，方知她回来了，笑道：“葭儿回来了，玩得开心么？”
葭儿默然片刻，应道：“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芷芬道：“不错，明日我要上京面见丞相。霜林在南疆偶得重要军情，关系社稷安危，刻不容缓。”
葭儿修蛾轻敛，秋水峾沦，忽然惊道：“莫非南蛮有谋反之意？秋姐姐回来了吗？难道还在南疆险恶之地？”
白芷芬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叹道：“好个鬼丫头，脑筋转得可真快！霜林仍然在南疆，目前正在设法团结当地亲汉势力，以抵抗贼兵。”
葭儿闻言，急得直跺脚：“姐姐这是何苦呢？她冒这么大险，朝廷又不会给女子功名，末了没准还会有人诽谤她越俎代庖，不守妇道呢。”
“妇道？”白芷芬冷笑一声：“不就是所谓圣人给女子定的规矩本分吗？想那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一味贪财好色，沽名钓誉，哪个有半点想起本分了？有什么资格给别人定规矩，教别人守本分？”
葭儿翠羽轻扬，星眸璀璨：“白大哥真是每有惊人之语！只是现实如此，就算话说得再惊世骇俗，也不能改变现状，锋芒毕露只能招人诽谤怨恨，纵是秋姐姐那等武功才智，也敌不过鹫群鸦属竞相攻击。”她若有所思：“白大哥离家也有近两年了吧？你此次欲面见丞相，必得借助令尊，只不知他会否原谅你？”
白芷芬关心则乱，先前却未想到此处，此刻经葭儿提醒，不禁皱眉沉吟良久，方道：“此事关系到霜林的安危，我此去务须请得朝廷援兵。我爹爹对丞相忠心耿耿，绝不会为了自家矛盾，误了国家大事。只要请得朝廷发兵，任他如何处置我都认了。”
葭儿忽道：“我也要去！”
白芷芬干脆地道：“不可！我此去事成，必向丞相请命，随军出征，军队不带女子，你若去了，我如何照顾你？”
葭儿撅起小嘴，拗道：“谁要你照顾了？我功夫可比你好呢。你若不肯我同去，我便独自去南疆，看你怎么办。”说完，娇哼一声，做了个鬼脸给他。
白芷芬苦笑摇头，无奈地道：“也罢，你且随我去京城，但此后便不许你再跟了，更不许乱跑！”
葭儿冲他俏皮一笑：“且去了京城再说吧。”
白芷芬肃然道：“你别想跟我耍诡计，到了京城我一定请丞相派人盯紧你。时候不早了，你也去打点了行装，早些休息吧。”说完径自打点行装，不理她了。
葭儿冲他吐了吐舌头，便转身离去，忽又依门回首，深情地看了看埋头打点行装的白芷芬，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悄悄去了。
注：古人称腕钏为跳脱，即今之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