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长安城东,相国府外。
白芷芬提起门环,迟疑良久,才扣响府门。
须臾,门开处,一汉子探出半个身子来。
白芷芬笑道:“蔡大哥,别来无恙啊。”
那汉子一怔,打量他片刻,惊道:“白公子!真是你回来了?”连忙让进,这才看到他身后的沈溪葭,疑道:“这位姑娘是?”
白芷芬道:“是小弟的朋友。”
那汉子打量葭儿片刻,又上上下下打量白芷芬半晌,笑道:“看来这一年多,你在外面混得不错啊,连这么俊俏的姑娘都给你带回来了。想当初,得知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还想你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独个在外面可怎么活呢。”忽地凑近他,暧昧地道:“跟大哥老实说,是不是你带回来的媳妇?”
葭儿闻言,荔颊红深,垂头娇笑。
白芷芬脸一红,笑道:“蔡大哥说笑了,这事说来话长,有空再跟你慢慢道来。我爹娘和丞相都还安好吧?”
那汉子看了看他俩,大笑道:“好!好!不说了!他们都还安好,丞相五更天就起来上早朝去了,你爹刚忙完早上的事,这会儿正休息呢。你赶紧去看看你爹娘吧,我回去当差了。”说着,便欲离开。
白芷芬慌忙拽住他道:“唉!蔡大哥,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爹通报一声,我实在不敢直接去找他老人家。”
那汉子笑道:“你呀!真是让你老子给管怕了。你是不知道,你离家出走后,差点没把老两口急死,都后悔当初逼你读书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个儿放心去吧,不会有事。”
白芷芬却仍拽住他不放,道:“求你了蔡大哥,自小我爹就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一时情急,说说罢了,真会后悔逼我读书?”
那汉子摇头笑道:“父子做到这份上,真不知道让人怎么说你们。也罢,我就去给你通报一声吧。”
白芷芬见他去了,反倒显得不安起来。自从进入长安地界,他的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面对爹娘。这种心情越接近长安城就越强烈。此刻,终于达到了。
沈溪葭见状,执手宽慰道:“不要怕,白大哥。俗话说,父子无隔夜之仇。伯父一定会原谅你的,再说还有伯母呢,是不是?”
白芷芬面色苍白,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容,不由握紧了葭儿的柔荑。
却说白总管忙完了早上的事,正在屋里喝早茶,忽听得有人敲门,遂道:“谁啊?”
只听那人道:“是我,蔡大。”
白总管把茶放到桌上,正襟危坐,道:“进来吧。”见他进来了,咳了一声道:“大清早的,你不看好门,跑我这来干吗?”
蔡大笑容可掬地道:“恭喜白总管,令郎回来了,还给您带回来一个忒漂亮的小媳妇呢。”
白总管闻言大喜,忙起身道:“真是我儿回来了?”急欲举步出迎,忽地想到什么,板起脸道:“你去把他给我叫进来。”说着,又坐了回去。
白芷芬进屋,见父亲寒着脸,端坐中堂,小心翼翼地道:“爹……”
白总管冷冷地注视他半晌,忽地拍案而起,喝道:“逆子!给我跪下!”
白芷芬闻言,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匍匐在地,不敢做声。
葭儿见状,连忙跪下,道:“伯父,请原谅白大哥吧,他并不是坏人,为何您要对他如此严厉呢?”
白总管打量她片刻,心道:“莫非这就是蔡大所说,我儿带回来的小媳妇?”又见她生得俊俏,心里便颇为欢喜,却仍旧板着脸道:“你是哪来的丫头?老夫教训儿子,与你何干?”
葭儿正待回话,忽闻有人道:“老头子,大清早的,大呼小叫什么?”
须臾,一人自内堂掀帘而出,却是位四十岁出头的妇人,瞅见白芷芬,不由一怔,蓦然扑倒在他身上,扶起他来,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脸,垂泪道:“芷芬,真的是你回来了?可想死为娘了。”
白芷芬泣道:“娘,孩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葭儿秋水峾沦,忙挽住白夫人的胳膊道:“伯母,求您劝劝伯父,别再骂白大哥了,好么?”
白夫人上上下下打量葭儿良久,见她生得俊俏,十分欢喜,和蔼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跟我儿在一起?”
葭儿回道:“我叫沈溪葭,认识白大哥之事说来话长,请伯母容我稍候详禀,求您先劝劝伯父吧。”
白夫人应允,连忙拭泪,对白总管嗔道:“你个老不死的,芷芬当初离家出走,你不也急得寻死觅活吗?如今他平平安安回来了,你却没个好脸色,老糊涂了?”
“你……”白总管一时气结,半晌方道:“我怎么就骂不得他了?这等逆子,毫不知体谅父母,说走就走,一走就是近两年杳无音信。如此不孝之子,骂他算是轻的,换了别的老子,打都打死他了,都是你从小给娇惯成这样了。”
白夫人怒道:“你打死他吧!顺便把我也打死算了!你个没心肝的老不死,光想让儿子体谅你,你何曾体谅他了?明明不是读书的料,还硬逼着他读,年纪一大把了,也没读出什么出息来,在外面让人瞧不起,在家里你又没个好脸色给他,里外不是人,他怎么能不走?难道等着你逼死了不成?”
白芷芬闻言,终于知道母亲其实一直都很理解他的苦恼,一时间悲喜交加,泣不成声。
白总管语塞,背转身子,独生闷气。
白芷芬哭了半晌,方道:“爹娘,孩儿此次回来,一是看望您二老,二是有一件关系社稷安危的大事要即刻禀告丞相。”
白总管转过身来:“关系社稷安危?你凭什么知道这等大事?”若有所思,郑重地道:“丞相早朝未归,你先告诉为父,切莫信口开河,欺骗大丞可是杀头的重罪!”
白芷芬忙道:“孩儿不敢,请容孩儿详禀。孩儿去年秋季在扬州为救葭儿脱难,被一伙恶汉围殴,幸得林雨萍林女侠相救,经她推荐,拜在其师青州桐雀山庄庄主曹真如门下习武。年前林师姐去南疆经商,从那里的江湖朋友口中得知,巫王正在兼并南疆各部,集结数十万蛮兵,意欲犯境。目前,林师姐正在组织南疆迤北尚未被兼并的部落亲汉势力抵抗巫王,形式严峻,急需朝廷援兵,是以孩儿特来禀告丞相定夺。”离开桐雀山庄前,曹真如特意嘱咐他,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秋霜林的名字,尤其对江湖中人。如果不得不提起她,只应以林雨萍相称。虽然曹真如未说明这么做的原因,白芷芬仍谨尊师命。
白总管惊道:“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