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烟波,暮天凉月。
岷江之畔,白芷芬和沈溪葭携手漫步,并肩相偎。
遥闻丝音缥缈,新声含尽古今情。
凝眸处,空江烟浪里,不见弄弦人,江上数峰青。
白芷芬驻足谛听,流光逝,声渐晰,兰舟一叶烛影摇。
夜帆风驶,满江烟水苍茫。
白芷芬忽道:“葭儿,好动听的乐曲!你听到没?”
葭儿偎依他,轻笑:“早听到了,要不怎会陪你傻站这许久?只是……”她翠羽轻颦:“不知那人用得什么乐器?音色很奇特,就连音律也很有特色,不类中原乐曲。”
白芷芬叹道:“是啊……月高风定露华清,澄江流月去无声。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正是这种意境。音律虽奇,不掩其情。奏乐者似有无限愁绪凄情寄于曲中。”他若有所思,莞尔一笑:“葭儿,这些日子,你对音律的领悟又深了一层啊。”
葭儿嫣然一笑:“是白大哥教导有方。”
白芷芬笑道:“我哪里会教人啊?是葭儿惠质兰心。”他指向江上:“那叶扁舟似欲靠岸,此乐正是来自其上,我们何不跟过去看看?我很想结识这奏乐之人。”
沿江边随船前行,果见其离岸越来越近。
靠岸处,水风轻,良宵淡月,舟上一少女微敛蛾,轻垂首,坐于船侧,抚琴弄弦。
只见她:
斜抱六弦琴,烟青绿裙衫;
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
墨绿抹胸,青丝散绾倦梳妆;
困依危樯,素足纤纤浸澄江。
两弯修眉似蹙非蹙,薄揽愁云;
一双明眸将泣未泣,满含秋露。
纤鼻秀巧端翘,娇息微微;
唇如樱桃绽裂,琼汁欲滴。
体态娇娆,纤腰楚楚。
纵有千般愁绪,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伤心曲空尽,倾樽酹江月。
那少女又斟满一樽酒,正待自饮,忽地瞥见他二人。
却见白芷芬望着自己怔怔出神,又想起跣足疏狂的模样,不禁芳颐飘红,连忙起身,裣衽轻盈:“敢问二位可是来找小女子的么?”
白芷芬回过神来,情知失礼,忙拱手道:“方才闻得乐曲新奇优美,意欲一睹奏乐者风采,不想是位风华绝代的少女,失敬!失敬!”
少女蓦然荔颊红深:“公子莫非是嘲笑在下?我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也能称做……”她娇波流转:“风华绝代么?”
白芷芬慌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实无此意。疏狂不羁正是姑娘风采过人之处。”
少女嫣然一笑:“二位请上船一叙吧。”
进得船舱坐定,少女笑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二位的,唯有浊酒一壶,聊表心意。”
葭儿笑道:“姐姐客气了,只要有酒,白大哥定是再好打发不过了。”
少女笑道:“可惜是很普通的酒,只怕不能另公子尽兴。”
白芷芬道:“姑娘不必多虑,正所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尽赴笑谈中。饮酒贵在兴致,并不在酒的品质。今日在这澄江之上,轻舟之中,与姑娘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把酒言欢,莫说是普通的酒,纵然是清水,也能赛过百年陈酿。”
少女轻笑:“公子可真是会说话啊。既然公子不在意,在下也就不再拘礼了。”
葭儿笑道:“他这个人只有在美女面前,才能口齿伶俐。平日里,可是呆得很呢。”
少女忍俊不禁,笑盈盈地道:“真的吗?那他身边可真不能少了美女啊,不然岂不会很惨?”
白芷芬对葭儿佯嗔道:“胡说什么呢?我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岂是花言巧语?”
葭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但笑不语。
少女无语轻笑,为他二人斟酒。
白芷芬道:“在下姓白,名芷芬。”又看了看葭儿,道:“这位是我师妹沈溪葭。在下万分钦佩姑娘的琴艺,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笑道:“不敢,在下姓林,名雨萍。”
“林雨萍!”白沈二人齐声惊呼,面面相觑。
少女诧异道:“二位……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白芷芬立刻意识到,方才之举十分失礼,尴尬地笑了笑,道:“请姑娘恕罪,只因在下的师姐也叫林雨萍,是以我二人一时惊讶,不能自制。”
林雨萍一怔,过得片刻,方笑道:“世上还真有这等巧事,也难怪二位诧异了。”她翠羽轻颦,秋水峾沦:“敢问令师姐是什么样的人?”
白芷芬神往地道:“她是位侠女,除暴安良,扶危济困,在江湖上很受人尊重。”
林雨萍笑道:“萍踪侠影,果然人如其名。”
白芷芬笑道:“敢问姑娘作何营生?”
林雨萍忽然显得有些凄楚:“我是个四海为家的商旅,漂泊多年,最远去过极西的大秦。这次方从西域回来,不久又将经长江,入海而去。”
白芷芬默然良久,方叹息道:“烟雨浮萍,迷茫漂泊,更是人如其名啊。一个女子,如此年轻,便四海漂泊,真是不容易。难怪姑娘方才所奏之乐满含愁绪凄怆。你……”他犹豫片刻:“莫非孤身一人,没有亲人么?”
林雨萍一怔,秋水潋滟,两行清泪悄然滑落,轻咬樱唇,凄然道:“公子原来是知音人。我自幼父母双亡,唯有一兄,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兄嫂四海行商。”
白芷芬见状,慌忙宽慰她,道:“有亲人就好,想是姑娘厌倦了漂泊吧?我想令兄定会帮你找到好归宿的。”
“不错,像姐姐这么美的人,一定会有好归宿的。”葭儿亦见不得她流泪,也连忙宽慰道。
林雨萍咽泪装欢:“我这是怎么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了。”
白芷芬情知自己无意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很是过意不去,寻思片刻,话锋一转:“姑娘足迹踏遍许多遥远的国度,方才奏乐新奇,想必琴、曲皆来自异域。虽然风俗不同,但是人最基本的情感无论在何处,都是一样的。因此,我才能听出姑娘的心绪。姑娘的乐器,可否容在下一观?”
林雨萍莞尔一笑,颔首应允。
白芷芬观其外形颇似月琴,即知大略奏法,却装作不知,将琴平放到桌上,煞有介事地摆出弹奏古琴的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