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得不远,坐了一天,宁可走路回去。一个单身男人,自然不愿意回去开火,在路上买了两个包子,权当凑合个晚饭。路过一家旧书铺时,不由脚步一顿,思虑片刻,欣欣然走了进去。
这店门脸不大,东西不少,除了密密麻麻的书架,地上还堆满了旧报纸,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空气里都是闷闷的灰霉味。亏得明诚身手灵活,一面小心蹭到西装,一面艰难地前进,好不容易才挤到了最靠里面的架子,冷不丁看见地下蹲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那人抬头朝他一笑,年纪不小,很瘦,穿着洗脱了色的长衫子,胡子邋遢,头发白得斑驳,蹲在那里翻旧报纸,看上去像个穷教书的。明诚跟他一比,简直称得上是光鲜讲究。那人大约是对他有些好奇,不由说:“看先生模样,想必是替政府做事的吧?”
这里靠近政府大楼,明诚又拎着公文包,他这么猜测也无可厚非。明诚看他一眼,淡淡道:“谈不上,也就是替上司办事,供人差遣罢了。”
那人“哦”了一声,看上去想跟明诚套套近乎,又说:“能做先生的上司,怕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明诚随手取下一本《太平广记》,掸了掸上头的灰,翻了几页,口中答道:“他自然是很有本事的。可就是太有本事了,总是不相信旁人。又太聪明,说话行事,便让下头人捉摸不透。”
那人不做声,把地上分好的两摞旧报纸抹平,拎起其中一摞,站起身来,才对明诚笑道:“凡事总得一步一步来嘛,有些事情,急不得的。我看先生还年轻,只要踏实稳重些,好好做事,定会有出人头地的那天。”
明诚敷衍道:“多谢吉言。”
那人回他一个礼貌的笑,不再多嘴,付了钱,道一声有缘再见,施施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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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
转眼间明诚入职已经一月有余。
明楼果然对他比旁人更倚重些,大约是因为他们两个虽非同宗,好歹算个同源,总归更亲切。有一次,明楼不经意提起他在法国时的旧事,明诚便顺着他的话头,讲了些自己在巴黎求学时的经历,有意无意地提醒了明楼他们是校友的事。明楼显然十分高兴,难得地跟他说了巴黎的风物,结果发现两个人的喜好大同小异,连爱去的餐厅都是同一家。
那日之后明楼对明诚的态度更上一层,只要是他能做的,大小事宜一应交办,出门更回回要带上他。他上下班自有明家私车接送,然而外出公干,却不肯要政府给他配的司机,于是明诚在秘书和跑腿之外,又兼任了他的司机。没过多久,经济司、特务委员会并76号,都知道明长官有个能干的新秘书。这些人要讨好他,大都随着明楼叫他阿诚,时间长了,竟也不晓得这位阿诚秘书到底是姓什么了。
有一日周五下班,明楼突然叫了明诚,给了车钥匙他,说是司机今天不来,让明诚送他回去。明诚虽然诧异,也不多嘴。然而明楼在车上又提起一事,让他明日上午替自己去街上取一件订做的衣裳送到明宅。
明楼虽然惯会指使人,但分寸拿捏地十分得当,从不至于把秘书当仆佣使唤,让明诚去替他办私事,这也是头一遭。虽说如此,明诚也是不敢拒绝的。明楼想想,又让他今晚上把车开回去,明日方便上街,到时候再连车带衣裳一起送来就是了。
明诚笑道:“明长官真是放心,也不怕我就这么跑了。”
明楼亦笑道:“阿诚若想要,开口就是了,我还能不答应你,跑什么跑。”
他倒是大方,然而明诚却要懂得见好就收,只推脱自己住的地方治安不好,车子要在路边停上一夜,指不定发生什么事。万一有人居心不良,弄伤弄坏了,不好交代。然而明楼态度十分坚决,明诚推了几次他不肯,也就不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