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了明楼下车,自己去前面路口掉了个头,离开的时候经过明家大门,明楼竟还站在那里等着,见他过来,便挥了挥手,笑道:“辛苦阿诚了。”
这人果真是十分贴心周到,场面细节样样做足,又极会抓人的软肋,只要他愿意,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舒服地很。也难怪汪曼春那样狠毒精明的一个人,对他都是死心塌地。换了旁人有这样的长官,怕是要感动得从此忠心不二。
明诚放慢速度,摇下半扇车窗,对他一笑,不卑不亢答道:“明长官客气了。”
他到底没把车开回住的地方,而是先把车停到了办公楼下,才提了公文包,慢悠悠地回去。
第二日上午,他早早就去开了车,上街取明楼的东西。那是一间沪上有名的裁缝铺子,别家都是订做比成衣便宜些,他家正相反,看中的就是好裁剪和精细工艺。明诚报了明楼的名字,老板十分殷勤,说这件衣裳是明楼亲自来订的,不敢怠慢,面料和手工都是顶好的,边说忙不迭的去把衣裳取来。明诚一看倒愣住了,原来那是一件女式旗袍,深紫色滚云纹的绒缎子,前襟绣了牡丹图样,配雪青色羊毛披肩,十分的时髦大气。
汪曼春美则美矣,明诚在回去的路上默默地想。只是她穿未免有些驾驭不住,可惜了一件好衣裳。
他掐准了时间,到明家的点不早不晚。车开到门口,按了几声喇叭,就有人来开门。明诚停好车下来,发现刚给他开门的年轻人还站在一边,歪着头打量他。明诚只看他一眼,便大概能猜到这人是谁。他最多二十出头,相貌长得十分好,轮廓深邃,鼻梁高挺,跟明楼那种端正的长相不同,更带了点玩世不恭的英俊。个子倒跟明楼差不多高,不过十分瘦削,腰背随意垮着,没什么站相,穿着一身运动服,汗湿湿的,看起来像是刚跑过步。
那人看了明诚片刻,突然笑道:“我知道啦,你就是阿诚吧?”
明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明楼的声音插进来:“阿诚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
年轻人笑道:“大哥,我才从香港回来你就教训我,我要去告诉大姐!”他说话又快又急,带着都要溢出来的朝气蓬勃,跟明楼那种不紧不慢的腔调对比鲜明的不得了。
明楼走过来,他今天在家休息,装束十分随意,没有外套,只在衬衫外头加了件保暖的背心,脚上居然踏着双拖鞋,顺手就在明家小少爷明台的后脑勺上轻轻呼了一巴掌,显然宠溺大于责怪:“反了你,大姐在家就不用上规矩了吗?”
明诚这时才插上话:“明长官,明小少爷。”
明楼随口说:“在家里不要那么拘束。还有,叫什么明小少爷,叫他明台就好。”
明台揉揉脑袋,笑嘻嘻的,又听话又乖巧地打招呼:“是是是,叫我明台就好啦——阿诚哥好。”
他眼睛明亮,讨好的样子像只小猫,明诚忍俊不禁,低头一笑,谁料明台又说:“阿诚哥长得真好看。”
明诚只听过明台的名字,并没有见过他,也完全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只是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开场白,顿时大窘。明台的后脑勺随即再次受到明楼巴掌的招呼:“胡说什么呢!”
这次明楼的口气严厉了些,明台嘴一撇,不敢再吱声。然而在明楼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对明诚做了好几次“暴君”的口型。
明诚早听说过明小少爷在家十分得宠,如今一看,确实是个让人很难不喜欢的孩子。他憋着笑,对明台眨眨眼,又把装旗袍的袋子递出去。明楼随手接了,打开来看了两眼,表情显示还是满意的。明诚便把车钥匙还了,就要告辞。
明楼看上去却诧异的很:“这么急着走,是有什么事吗?这个点也快要吃饭了,就这么让你饿着肚子回去,我也未免太苛待下属了吧?”
除非明家人十点就要吃中饭,否则离开饭至少还有一个多钟头,明诚特意挑了这样的时间来,就是怕撞上饭点,两边尴尬。然而明楼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明显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