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容带着寒幽断剑,一路朝避尘楼风驰电掣地驾马而去。一到避尘楼,便立刻绘了图纸,将剑交给夺风,道:“找个师傅,把剑按着图纸上标明的尺寸做个小配饰出来,不求他技艺如何精致,但求他动作要快。”夺风点头应了,拿着东西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寒幽玄铁的配饰很快做好,虽不大好看,但只为应急,穆倾容亲自将他带在耿封尘脖子上,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耿封尘,又微微叹了口气,轻轻道:“我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你还愿意听么?”顿了顿,又黯然失色道:“你……是不是真这么不愿见我?”
夺风进来的时候,穆倾容已经恢复如常,“穆公子,王大夫说,您上回的方子他不小心弄丢了,他问能不能让他再抄一份回去?”穆倾容道:“哪张方子?”夺风脱口道:“就少爷收走的那张。”穆倾容不明所以道:“他什么时候收走过我的方子?”夺风也没怎么在意,指着一侧的书柜道:“应该是放在那里了吧。”穆倾容道:“你找找看,找到了就给他拿过去吧。”夺风点点头,然而在书柜上找了一圈,毫无所获,夺风自言自语道:“我明明见他放这了呀,怎么不见了?”穆倾容道:“若找不到就算了,你告诉我哪张方子,我再写一张便是。”夺风道:“那么厚一沓,还是算了吧?少爷知道了,估计要心疼。”也不等穆倾容答话,就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明明见少爷放在书柜上的,怎么不见了?”
穆倾容:“……”
耿封尘的烧热渐渐退了,穆倾容闲来无事,便在书柜上随意抽出一本书,坐在耿封尘床前看,突然又想起夺风说的,穆倾容心道:“难道是夹在了书里?”耿封尘一向有这样的习惯,自己写过的,别人写过的,随手往书本里一夹,最后常常是连自己也找不到了。穆倾容合上书,来到书柜前,随手翻了几本,没翻出什么,便又往边上抽出一本书来,却见一声暗响,书后面似乎有什么机关。穆倾容将书册拿出来,果然见里边藏了一方暗阁,穆倾容并没有随意翻别人东西的习惯,正准备将书摆回原位时,目光一瞥,却见暗格里放着几张纸,上面的字迹很熟悉,正是自己的。穆倾容心道:“原来在这。”于是将那一沓拿出来,却见下面还有一支自己原来戴过的木簪,木簪上用一缕黑色发丝缠着,还用红布包着,若不是自己拿那一沓药方不小心弄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发簪被放在这。穆倾容愣然了片刻,转头看了一眼耿封尘,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了弯,那个人,居然也会花这些小心思……穆倾容小心翼翼地把那一缕发丝又缠上去,把那支木簪又重新包起来。旁边放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布料,穆倾容一眼便知,这是自己平时穿的衣物料子。穆倾容心中好奇,拿出来看了看,却见那布料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撕烂了。穆倾容心里奇道:“这又是从哪来的?”再下边,是一张图纸,是那日穆倾容画的,要他带去下崖去找自己要的药虫。再之后,他就见到了耿封尘放在最底层的那张纸。穆倾容直觉这应该是耿封尘放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自己实在不该再看,然而他就是这么鬼使神差的将那张纸打开了。那是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纸,但却平平整整的对折着,穆倾容轻轻展开,纸上的字迹真是字如其人,严整中带些豪放不羁。只见上面写道:
自容去后,近十载已矣。吾常仰天而问:容,尚在否?若在,在何方?然,无人与答。心中郁结烦闷,无以言表,开窗透气,梅香扑面而来,闻之,心渐静。
忆当年,允容带梅花数株而归,种于庄内,后移至避尘楼,如今十载已过,梅已庭院满满,冬至,花开满枝,婷婷烂漫,香溢数里,沁人心脾。若容在,定当欢喜。然寻容已十载,音讯半点也无。前三载,寻遍容常去之处,只为一问,为何?后七载,扩至四面八方,只为一见,安否?与容,有怨,有恨,有思,有念。怨恨渐淡,思念愈浓,然则,思之无寄处,痛极!苦极!唯愿今夜,一如往常,魂入梦来。
穆倾容缓缓转头,看了看床榻上的那人,心里像压了一座山一样的沉重,他好像到了此刻,才掀起了一些小角,从中窥探出那么一点味来。那个人,找了自己整整十年,这十年里,他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复杂心境,一边寻找一边等待,一边埋怨一边想念。这十年里,他是不是也觉得委屈过,自己最爱的人,杀了他最亲的人,而那个人却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穆倾容小心翼翼将这些东西复了原位,将书册又重新摆回去。这才慢慢走到床边,缓缓坐了下来,他的目光,便一刻也不愿从那人身上移开。
然而耿封尘并不知道这些,他沉陷在自己的恶梦里,任他如何挣扎都逃不开。穆倾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里居然有些没底,明明烧热已经退了,可人就是不醒,他心里多少生出些不安来。
穆倾容想了想,唤来夺风,道:“张师伯是这世间最通毒物之人,劳烦你去一趟药林谷,将他请来给阿尘看看。”夺风心里一惊,道:“少爷还中着毒?不是解了么?”穆倾容轻轻皱眉道:“毒是解了,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体内一定还有其他的毒,只是我没发现而已。”夺风按耐住心中焦急,道:“我这就去!”
穆倾容又坐回去,看着耿封尘喃喃道:“阿尘,你究竟怎么了……”耿封尘不知梦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痛苦的呓语,穆倾容凑近去,只听他一声声地唤着:“容儿……”穆倾容轻轻握了握耿封尘的手,轻轻道:“我在这里……”
耿封尘又梦见那个自己不知梦过了多少次的场景,穆倾容背对着他,手中的利剑插入耿封灵的身体里,耿封灵一脸的不可置信,嘴角流着血,吃力道:“救救我……容哥……”他想冲上去阻止,然而他却怎么都无法动弹……
这一回,又做了一个全新的梦,穆倾容凄然笑道:“我想,只有我死在你面前,或许方能消解你心中怨恨……”随即将头放入白绫中……他眼睁睁的看着穆倾容投缳,眼睁睁的看着他咽气,眼睁睁的看着挂在那的白色身影逐渐变得僵硬,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肝肠寸断的流着泪,却怎么也发不了一丝声音,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嘶吼,呐喊,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要你死的,即便你杀了再多的人,我也想让你好好活着,不管还能不能再回到从前,我只想让你好好的……耿封尘心中一片绝然,仿佛自己也随着穆倾容死去了一般,再无半丝活气。
穆倾容探了探耿封尘的脉象,见其一片紊乱,气息似乎也微弱下去了。穆倾容一惊,赶紧施了针,封住他的心脉。耿封尘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眼睁睁的看着穆倾容一次次的露出绝望的笑容,看着他一次次在自己面前凄然自尽。他的心被割得千疮百孔,肝肠寸断,他一次次的想阻止,没有一次成功,到了最后,耿封尘绝望地想,都罢了,都罢了……
穆倾容伸手探了探耿封尘内息,突然听见耿封尘叹息般喃喃道:“我随你一道去了便是……”穆倾容自然不知他说的什么,只叹息一声,望着窗外,将希望都寄在了夺风身上。“但愿师伯还在药林谷,千万别撞空了……”穆倾容轻轻自语道。
好在夺风运气极好,第二日就带着张彦鹤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了避尘楼,穆倾容心中总算稍稍松了口气,道:“师伯,您可算来了,你快看看阿尘……”张彦鹤扯了扯他灰白的胡子道:“这个情景我怎么那么熟悉呢……”
穆倾容在一旁看着张彦鹤诊着脉,见其明明诊完了,却始终沉吟不语,穆倾容带些着急道:“他究竟怎么了?为何我怎么也诊不出异常?”张彦鹤挑了挑眉,看了穆倾容一眼,穆倾容心里一咯噔,道:“师伯有话请直言,我……我受得住……”张彦鹤重重叹了口气,又沉重地摇摇头,再深叹一口气,穆倾容终是沉不住气了,急道:“师伯这是何意?”张彦鹤道:“唉……”穆倾容脸色变了变,道:“他……他怎么了?您倒是说啊。”张彦鹤却哈哈大笑道:“咳,从没见你这么紧张过,我故意逗你玩呢!”穆倾容:“……”穆倾容忍了忍,道:“师伯这是要吓死人。”张彦鹤终于肯正经了一回,道:“他中了绕指柔,你第一时间给他服了绝心丹,这没错,错就错在,绕指柔里还加了一种,乃蜜花花粉,你这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穆倾容心里一沉,道:“蜜花原本也是常见的,甚至还可以当野菜吃,只是这三者一结合……”张彦鹤赞叹道:“不错不错,果然是阿禾教出来的,这三者一结合,能将人心底的仇恨怨念和害怕,无限扩大。下药的人对你们倒是很了解啊。”穆倾容眼色暗了暗,道:“难怪……明明绝心丹的药效过了,观绯阁上,他还是……”张彦鹤继续道:“他大概也觉察出不对劲了,所以才拼命压制,这一压制,人自然就醒不过来了,此刻他恐怕正陷在梦魇当中,梦到的,也一定是他埋在内心深处,影响他最深的东西。”穆倾容闻言低头沉默了会,道:“那……他要如何才能醒?”张彦鹤道:“我给他用几服药,先看看情况吧。”穆倾容点了点头,沉默不语,转头又看了看耿封尘,只见他眼角,无声无息流下泪来。穆倾容又默默叹了口气。
张彦鹤给耿封尘用完了药,把穆倾容拉到一边,道:“耿易那臭小子把善儿带走了,你知道么?”穆倾容愣了愣,摇头道:“我不知此事。”随即又担忧道:“这两人都不是那不听话的,为何会突然出谷,还带着善儿?”张彦鹤看了穆倾容一眼,道:“他们担心你,就跑来寻你来了。”穆倾容不解道:“担心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张彦鹤摆摆手道:“小孩子的心性我这糟老头子也不懂,不过,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到避尘楼了……”穆倾容心中莫名多出了些不安,道:“他们离开几日了?”张彦鹤竖了三根手指,道:“三日。”穆倾容便越发不安,张彦鹤道:“小槿已经第一时间出去找了,应该没事,放心吧。”穆倾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道:“待阿尘好些了,我也出去找找找。”
第37章惊变
到了第二日,耿封尘终于有了要转醒的迹象,张彦鹤拉了拉穆倾容,小声道:“一会他醒来,估计一时半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来,要不……你先回避?”穆倾容垂着眼,轻轻摇了摇头,张彦鹤便不说话了。”约摸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耿封尘总算睁开了眼,穆倾容暗自松了口气,轻轻唤道:“阿尘?”耿封尘寻着声音愣愣的偏了偏头,看到穆倾容时,不由自主的吸了口气,一双鹰一般的深邃眼睛里,盛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时间竟教人分辨不出来,只知道他看人的目光里,像是要哭出来般。穆倾容不由近了几分,耿封尘却突然一把狠狠将人搂住,声音带着严重的沙哑,又像带着控制不住的哽咽,无力道:“容儿……别走……行么……”穆倾容一时间不知他所言何意,只好安慰道:“好,我不走。”耿封尘不但没将人松开,反而更加重了些力道,丝毫不敢松懈,好像松一丝力道,就要失去怀中之人,良久,才叹息般道:“鬼魂也好,真人也罢,就这样抱着就好,不放手了,再也不不放手了……”
穆倾容任他抱着,伸着手安抚性的拍了拍耿封尘的后背,柔声道:“阿尘,你让我给你诊下脉,好不好?”耿封尘沉默不语,穆倾容被抱着,看不到他是何情绪,见他许久不言语,穆倾容动了动,耿封尘却又紧了些力道,声音沙哑道:“别动……让我抱你一会……”穆倾容带着哄人的口气,道:“我不放心你,你让我看看,好不好?就看一会。”耿封尘又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松开了手,穆倾容坐直了身子,仔细给他把了脉,却见耿封尘直愣愣的一直盯着自己看,穆倾容愣了愣,这样的眼神……似乎他刚进药林谷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比上回看着要更难过,更伤怀。穆倾容收回手,心里松了口气道:“想来应该无碍了。”随即起身来,准备去唤张彦鹤,岂料,穆倾容才一动,耿封尘脸色陡变,一把死死拉住穆倾容,怅然道:“你还是要走?”穆倾容愣然道:“我去让师伯过来看看……”耿封尘好像到了此刻,才回了一缕魂,失神道:“张师伯?他怎么也死了?”好巧不巧,张彦鹤推门进来的时候,把这句话听得真真的,张彦鹤瞪着眼怒道:“你个忘恩负义的骂谁呢!”
穆倾容:“……”
耿封尘捂着头,像忍着疼痛,缓缓出声,喃喃道:“还活着……”穆倾容轻轻握上耿封尘的手,柔声笑了笑,道:“没事了,别担心。”耿封尘定定地看着穆倾容,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把将人拉进怀中,不知是哭是笑,低声道:“幸好……”张彦鹤一把捂住自己双眼,气急败坏道:“还有我这个大活人在呢你们!”随即又气道:“罢罢罢,你爱死不死,关我屁事!”又将手中药瓶收了回去,素色衣袍一翻,人便不见了。
耿封尘醒了之后,意识逐渐恢复,刚醒时的神色恍惚慢慢退了,然而梦境中的那一幕幕却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教他后怕。穆倾容端着药碗进来时,耿封尘依旧觉得恍如隔世。直到耿封尘将药喝完,穆倾容才从袖中拿出一方木盒,递给耿封尘,耿封尘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有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穆倾容将凤鸾阁的事简单说了,耿封尘依旧像回不过神似的,喃喃自语道:“是他?竟然是他……这般一想,所以的事情就都能想通了……”随即,又看向穆倾容,犹豫道:“你……你待如何?”穆倾容眼神冷了冷,淡然道:“若是他再作乱,我也顾不上昔日情分了。”耿封尘语气坚定道:“你不要独自去找他,我跟你一道去才行,知道么?”穆倾容点点头,道:“好。”
穆倾容想了想,又犹豫道:“耿易跟善儿几日前离开了谷,说是要来避尘楼,但是算着日子,他们早该到了才对,我有点担心,想出去寻寻他们。”耿封尘点点头,道:“我随你一起去。”穆倾容道:“你昏迷了三日,身体还未恢复好,就不要去了。”耿封尘默然了半晌,才道:“那……你还回来么?”穆倾容闻言也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耿封尘叹了口气,用力握了握穆倾容的手,正色道:“容儿,那晚在观绯阁,我很后悔对你说了那些话,我自知,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伤便是伤了,无论我如何道歉如何懊悔都于事无补……可我……”穆倾容摇摇头,道:“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你不必自责。”耿封尘又叹了口气,道:“你总是这般,待别人永远都是宽容的,带你自己却……”穆倾容微微偏了偏头,垂眼道:“我这般罪孽深重,谈何宽容。”耿封尘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容儿,我们已然错过了十年,你还要错过几个十年?我们又还能有多少个十年?人活于世,总该往前看的,对么?”穆倾容心下黯然,不知该如何言语才好。耿封尘叹了口气,悠悠道:“我内心深处,爱你如初,若是一味怨恨于你,这份情意隔了十年之久,也早该被仇恨磨灭了。可是容儿,这份爱意并没有减淡,且永远也不会减淡,我们何苦再纠结于过往?”顿了顿,耿封尘又恳切道:“往后,我们便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你要是喜欢药林谷的安静,我便随你一道回药林谷,左右避尘楼还有几位得力干将,我甩手不做这楼主也无妨,你若是在那待腻了,我们便来避尘楼,或者随便哪里都好,只要我们……”“阿尘……”穆倾容轻轻打断道:“你重情重义,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懂,只是阿尘,这世间众人千千万,何止一个穆倾容?你何苦执着于这样一个亡心之人?”
耿封尘黯然神伤地垂下了眼,一时间,二人都不再开口,不知过了多久,穆倾容起身道:“那药对身体有损,师伯会留在这里,直到你完全恢复,我……”耿封尘抬头,黯然望着穆倾容,失神道:“你要走?”穆倾容忍住心中酸涩,点点头,道:“待寻回了善儿他们,我便回谷了。”耿封尘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一双鹰一般桀骜的眼睛似乎变得空洞,穆倾容实在不忍见他这般,犹豫了许久,才道:“若是……你想回药林谷看看耿易,也……”耿封尘闻言,心中一动,又抬眸看向穆倾容,却见穆倾容背对着身子,又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修养身子。”耿封尘怅然恳求道:“容儿,我们来日方长,可好?”穆倾容身形一僵,始终背对着身子,良久,才缓缓点头,轻轻道:“嗯。”
穆倾容才一出避尘殿,就见夺风火急火燎一路跑过来,一见穆倾容,连礼数都顾不上,老远便大声道:“穆公子,穆槿来了,在前厅,您快去看看。”穆倾容心中莫名一沉,道:“我这就去。”耿封尘在屋内听见声响,有些吃力地走到门口,皱眉问道:“怎么了?为何这般惊慌?”夺风跑到耿封尘身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耿封尘脸色陡然大变,喃声道:“怎么会……”
穆倾容一到前厅,就见穆槿坐在那,垂着头,虽看不清他的情绪,却能觉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悲痛。穆倾容按耐住情绪,喉间动了动,才缓缓道:“穆槿?”穆槿猛的抬头,穆倾容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穆槿眼眶通红,双目含泪,脸色苍白,发声有些不可控制的颤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穆倾容几乎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心里一紧,带着些急切道:“怎么了?”穆槿艰难的做了下吞咽的动作,才哑着声音道:“善儿……她……”穆倾容心中一沉,心底的不安越扩越大,一种不详之感没来由的涌出来,穆倾容尽量稳着声音道:“她怎么了?闯祸了?摔伤了?最坏……是旧疾复发了?”穆槿扑通一声跪下来,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大嘴巴,痛声道:“公子……是我的错!我没看好她!”穆倾容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那种不安的感觉瞬间到达了一个峰顶,穆倾容不愿多问,仿佛不问,事情便没那么糟糕。“走,回谷。”穆倾容轻声道。
二人快马加鞭带起路上一片尘土,朝药林谷急急而去,他不知道的是,耿封尘与夺风张彦鹤三人,也紧随其后而来。耿封尘骑着“烈火”,脚程便要快上许多,于是便决定自己先去追穆倾容,让他们二人在后面往药林谷赶。
在药林谷谷口时,耿封尘终于赶上穆倾容,然而穆倾容此刻也来不及多问,三人策马扬鞭,直奔谷内。直到行至药堂,穆倾容才停了下来。从谷口进谷内,首先看到的便是药堂,这也是为了求医者的方便,然而此刻,药堂里却聚齐了药林谷四大门长,四人脸色都极其难看,眼眶似乎都有些通红,见了穆倾容,都沉默着不言语,穆倾容缓缓走到药堂门口,抬眼往里看了一眼,瞬间不由自主地玩后踉跄了一步,被耿封尘轻轻扶住,穆倾容稳了稳心神,疾步走到善儿身侧,拉着她僵硬的手就要诊脉,却又堪堪停住,愣然地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善儿,穆槿见状,不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到:“你……还是没能等到公子……”
第38章暴风雪前的宁静
穆倾容只死死盯着善儿看,好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那个总是活蹦乱跳的鲜活的小姑娘,为何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耿封尘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他只听夺风说善儿伤得极重,恐有性命之忧,却不料,他们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来,见到的,竟是这样一副情形。
不知过了多久,穆倾容才强撑着起了身,缓缓道:“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赵耀上前了几步,面色虽冷,言语间却很是懊悔难过,道:“谷主……我……只怪我学艺不精,没能救下她……”问心也垂着眸子道:“是我二人无用……若是您在……”穆倾容喉间动了动,才道:“我不是问责,我只想知道事情始末。”李郁缓缓道:“耿易留书,说是带着善儿去寻你,穆槿第一时间就去追了,谁知这二人,还未出玉南城,便遇见那戴面具的男子,不知他是追灵宫的什么人,强行将二人掳走了。耿易说,他是在毒池里找到善儿的……耿易带着善儿逃出来时,自己也身负重伤,性命垂危,二人倒在谷口,被暗卫背了进来,耿易虽然伤得重,却好在没中毒,善儿……善儿却……赵门长和问心,实在是拼尽了全力……”穆倾容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除了声音比平时更冷了些,似乎一切都与平时无异,穆倾容道:“什么毒池?”钱门长钱重恨声道:“耿易说,地牢里有一个池子,里头全是各种毒蝎毒虫毒蛇,总之,各种毒物包罗万象。”此话一出,在场所以人都面色一沉,心里的疼惜和仇恨不言而喻,似乎只等穆倾容点头,就要全军杀进追灵宫。穆倾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见大家都强行忍着悲恸,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看,似乎只等自己作出决定,或是作出什么安排。
穆倾容依旧面色冷然,看不出有什么波动,他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去掀开善儿的衣角,想看看她那一身伤,又堪堪忍住,穆倾容用力闭上双眼,握了握拳,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淡漠吩咐道:“钱门长,你掌管药林谷财计,善儿的后事,一并交与你处理。”顿了顿,又道:“不必要那繁文缛节,但最基本的礼制要有。”钱重点点头,道:“好,都交给我,我绝不会……让善儿在这头上受委屈。”穆倾容又道:“赵门长和问心,好好医治耿易,不可出任何差错。”二人齐声道:“是。”穆倾容看向孙分,道:“你去谷外接应张师伯,他此时还不知情,待他回来后,一定要一刻不停地看着他,不能让他胡来。”孙分点点头。穆倾容又道:“李门长,你好好安抚众门徒,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行动,如有违抗,按门规处置。”李郁点头应了,又不放心道:“那……您呢。”穆倾容淡淡道:“我去张师伯那里,拿些药给阿尘。”又看向耿封尘道:“你身子还未恢复,师伯的药,切不可断了。”耿封尘不言语,只忧心忡忡地看着穆倾容,轻唤道:“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