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王章奏道:“臣以为不可,治乱世用重典,盗贼揭竿,实属大逆,岂可轻饶!”
沈绉道:“陛下,此次臣与郡主落难,乃知民间疾苦,民贱如蚁,所求无非衣食,可就连如此卑微的乞求都是求而不得。没有人天生就是反贼,若非实在没有活路,谁愿意落草被人骂作贼子?”
礼部侍郎谢遥奏道:“岂能因为穷困而为贼为盗?民无廉耻而诸恶生。陛下,乱民贼盗务要严惩,须知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
沈绉道:“陛下,谢侍郎的意思是,人要能守得住贫穷,可是‘贫能自守’的人毕竟是少数,否则就不会被作为稀有典范写进书中。臣有一个建议,今后凡是有报强盗肆虐、贼匪横行的地方,陛下可派人去查其地方长官或其前任的政务,看是否有胡乱施政、横征暴敛之事。相信这样一来,可以减少很多盗贼。”
永寿帝点头,疲惫道:“卿家言之有理,随朕回紫宸殿再作详谈。”
周颐忽然开口:“陛下,沈常侍舌灿莲花、才辩无双,所提剿匪之法也很新奇,闻所未闻,老臣好奇不已,欲听沈常侍详解,恳乞追随陛下车驾回紫宸殿。”
周颐厚着脸皮要求同行,动机是什么,群臣心知肚明。
永寿帝很不高兴,却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沈绉:“沈爱卿以为如何?”
永寿帝对沈绉的称呼由“卿家”改为“爱卿”,群臣心中有数,齐越一党嫉妒欲狂。
沈绉会意,向周颐拱手:“承蒙宰相大人看得起,待下官禀明陛下,陛下拟定方案后,一定先送于宰相府与宰相大人细看。”
周颐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言下之意,沈绉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沈绉微微一笑,道:“忘了提醒宰相大人,最好去查查是谁给齐王立生祠供奉,那不是替他积德行善,而是在害他。因为这两年北旱南涝,老百姓口都糊不上,哪有闲钱建生词?明显是背后有人在捣鬼。”
正话反说,一席话说得齐王百口莫辩,齐越党人直恨得牙痒痒。
周颐脸上很难看,生硬道:“常侍为何如此肯定?莫非常侍知道内情?”
周颐欲把脏水泼回来,沈绉当然不允许:“下官敢肯定是因为下官经常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而不把时间都浪费在酒桌上。说句犯上的话,老百姓并不关心立谁做储君,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有房子住,他们并不关心谁当官谁做皇帝。所以,谋求减轻人民负担的人往往要比向人民伸手的人更得人心。”
潜台词是太子比齐王更得人心,因为太子一直提倡轻徭薄赋,而那个向人民伸手的自然就是齐王了。
永寿帝起驾后,群臣散朝,出了午门却都不回家,有就地围成一圈咬耳朵的,也有相约到酒楼相聚的。总之,都是在讨论当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群臣将当日情形细细梳理一遍,吃惊地发现,沈常侍谋虑之深远、性格之沉稳、手腕之高明、言语之毒辣,满朝无出其右。
原本,齐越党人要借否定淮南王和汝南王来争取越王上位的机会,认为只要取得与汝南王同等的机会,凭越王各方面皆优于汝南王的实力,一定会取得永寿帝的认可,获得最终的胜利。可自沈常侍上殿后,形势就不知不觉中地改变了。他不光没让齐越党人占到便宜,反而利用他们成功抹掉了淮南王参与竞争的机会,成功统一了太子党内的纷争,名正言顺地推出汝南王,却反而把仇恨转嫁给齐越一党。后又用引蛇出洞之法箍住反对者,将其切割、分化、消解掉。更成功挑起了齐越党内讧,一挽太子党之前的颓势。整个过程步步为营,环环设套,让人一不小心就掉进圈套里。
得出结论后,一直没表态、持观望态度的中间派朝臣抹了把虚汗,庆幸自己没有出言反对汝南王。而悄悄溜回班位的朝臣却感叹自己没能早点认识到这一点,以致两次投机都不成功。
最后,朝臣们达成了统一的认识:以后绝对不要跟巧舌如簧的沈常侍唱反调,因为不管是多么不利的局面,他都能将其扭转。
再说沈绉,随永寿帝到紫宸殿后,永寿帝屏退左右,将手中的信封往桌上一扔,面色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绉立即直直地跪了下去:“陛下息怒!微臣不是有意欺君,实在是因为浑河一案的证据不在臣手中,臣情急之下,只能拿这个来凑数了。”
“你不是说今早才收到剩余的证据吗?怎么会不在你手中?”永寿帝问,眉头紧皱。
“回陛下,微臣撒谎了,请陛下恕罪。”沈绉伏地叩首。
“沈常侍,你可知犯了欺君之罪的后果吗?这可是十恶不赦之罪。”永寿帝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微臣知道。”
“那你还明知故犯?”
“微臣,微臣是为了陛下和太子殿下。”沈绉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口。
“放肆!你糊弄那一班饭桶倒也罢了,如今欺到朕的头上来,骗了朕却说是为了朕,宰相说你舌灿莲花,信不信朕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永寿帝一拍桌子,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