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首，全天下都准备迎接新春，大红缎子、大红灯笼，还有对联横批。乾州雪大，四人围炉取暖，刘盈向鹤如轼感叹“瑞雪兆丰年”，鹤如轼轻轻捂住手中暖炉，回他：“是啊，明年的庄稼一定会有好收成，百姓们明年的日子大抵能比今年好过一些。”
朝媚看着渐下得厚的雪，萌生了要回乾州城内看看的想法。
鹤如轼估摸着外面的雪应该堆积地很厚了，出言：“雪厚出行困难，也容易伤寒。”
朝媚眼珠子一转，倩笑嫣然：“这有什么，我自由妙计。”她朝门外喊了一句潜灵，穿戴严实的清瘦女子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清瘦但十分稳健。
潜灵只露出一双似虎豹的眼睛，桀骜藏于眼中。她对朝媚很是恭敬，朝媚说什么她就应下，话语不多，一看就是朝媚调教出来的得力干将。鹤如轼在短短几句话中就窥见这个白衣女子对朝媚的赤胆忠心。
潜灵带人去清理路面上的雪，朝媚很高兴，她一拍桌子起身回房。
一个时辰后，潜灵便来报，彼时晚娆和刘盈正坐在茶几前，晚娆一个抬眼就将柔情撞进了潜灵眼里。潜灵立刻回避晚娆的眼神，规矩地低下头抱拳禀告，再未看晚娆一眼。
刘盈刚和晚娆讲完笑话，少女眼眸里还有星星闪闪的笑意。她对潜灵很信任，眼中显而易见的笑意慢慢地才收完全，她朝朝媚的房间喊道：“媚儿，可以出行了。”
朝媚闻声而出，边绑着腰间复杂的衣带边囔着：“阿娆，你买的这裙子怎么这么难穿，你快来帮——”
朝媚看着突然出现的那双大手，愣了一下，而后飞快反应道：“鹤公子手法很熟练啊，看来在京城做过不少这样的事。”
鹤如轼头也不抬，纤细的手指如织女飞针走线，还没等朝媚看清就将困扰她好一会儿的带子穿牢绑成花的模样，栩栩如生。绑完之后，他才转过身，看着身后晚娆尴尬不悦、刘盈尴尬好奇的眼神，淡淡说道：“马车既然都到门口了，你们两还在这儿谈天说地？”
朝媚这才朝他们仔细望过去，晚娆的身上已经找不到刚刚欢谈过的痕迹，但她在房间时是有听见她和刘盈细微的笑声。朝媚走过去，拉起晚娆，若无其事地看向潜灵，眼神变得严肃冷漠：“潜灵，还不退下？这么久了，还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语调斥责，潜灵还是维持着一直低头抱拳的姿势：“在下一时恍惚，还请堂主赏罚！”
“退下。”朝媚的语气变得真正不悦起来。
潜灵立刻立直身板，迅速地从偌大的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众人面前。
朝媚余光看向鹤如轼，他看她的眼睛里蕴含着高深莫测。朝媚收回余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雪堆积在道路两边，一开始车外空寂无声，下了山两边偶尔就传来孩童大声嬉笑的声音。鹤如轼和刘盈一架车马，车外突然传来孩童们稚嫩的声音——“谢谢小姐！”，刘盈和他对视了一眼，立刻拉开了车帘，那些孩子穿着补丁衣服，聚在一起捧着手互相看。
刘盈“啪”地一声，将扇子收起来，慷慨激昂：“鹤如轼，这绝对是我们家晚娆给的，我们家晚娆就是人美心善。”他压低声音，凑近鹤如轼耳边：“苏家女儿个个温婉大方，实乃都中女子之表率。晚娆啊，到底流的是苏家血脉。”
鹤如轼不痛不痒地瞥了他一眼，之后才悠悠开口：“等会进城你找个理由去看看暗桩有没有京城的消息。都中情形每日一变，你既然注定要回去，那就要知己知彼。”
刘盈嗯了一声，刚刚还雀跃着的热情突然就降了温。
进了乾州城门，朝媚她们的马车就停了下来。朝媚和晚娆互相搀扶着下车，已经下车了的刘盈看到了连忙跑了过来，向晚娆伸出手。晚娆的面颊浮上浅浅的红晕，她装作无波无澜，没有搭上他的手，末了还故作正经地说了声谢刘五公子。
朝媚看着他们的互动，心中对他们的关系推测越加明朗，她微笑起：“刘五公子，阿娆一直没有做岁首的吉服首饰，劳烦你先带她去逛逛。我还有事，半个时辰后在城中脆香楼等你们。”
她难得笑得纯粹，没有带上任何其他情绪，只是纯粹的礼貌的笑容。
鹤如轼来到她身后，看着一对璧人的背影，也微微莞尔：“刘盈身世悲苦，他的生母因难产血崩，生下他没几天就辞世了，陛下也因此不是很喜他，认为他连他的生母都克死了。刘盈是第五个皇子，算不上有地位，在宫中并无依仗，好不容易熬过了四年寒冬腊月，上了学，发掘了聪明才智，就开始被皇后、太子甚至陛下忌惮，十四岁就被迫搬出皇城，十六岁开府，获赐为安王，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浪迹江湖。那安王府也就变成了摆饰。”
朝媚的声音有些喑哑，她久久地望着两人去的方向：“阿娆如果真成了他的王妃，会比现在过得好吗？”
鹤如轼有些惊讶，眉头不经意上挑，低头问她：“怎么突然这么想了？”
朝媚抬头，将自己印入他清明的眼眸：“阿娆如果和我一样，生来就是恶人，为世俗不容，那我尚能接受她不得不和我过刀尖舔血的生活。上一次，她其实差点死了。我赶到的时候，那个猎户说捡到她的时候她失了半身血，昏迷近十天，药水难进，他都以为阿娆会死，他都犹豫是否还要拿药材救她。”
朝媚深吸一口气，脚步沉重地往前走：“她在我身边，我固然能保护她。但总有人指定阿娆出手，而我不能时刻陪在她身边。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了解京城那滩浑水，所以，我要你给我一个回答。”
两人向前走着，很快就到了脆香楼。烤制的烤鸭香气飘满了长街，脆香楼里热闹非凡。
“朝媚，”鹤如轼与她一道站定，彼此对视，“他毕竟是陛下最爱的女人生下的独子，受封安王，宫里早就将他的封地定在穗安，只是尚未颁旨。虽说这些年被打压，但他久离京城，保命不成问题。不过——陛下再不喜这个儿子，但多少有些情分在，绝不会让晚娆入府破坏他的声誉，更不会让此事抹黑王室。”
朝媚听完，还是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她扑哧地轻讽笑出声。她妖媚抬眼，媚眼如丝，眸中清水少许：“是我想多了。鹤公子，你将刚才我说的都忘了吧。”
鹤如轼看她抬步上台阶，想说的话没有说出。这是很好的机会。
不过，她应该已经做好决定了吧。鹤如轼思至这些日子晚娆和刘盈的相处，心中其实早有盘算。如果终有一日两人私定终身，那么就由他出面将晚娆推回苏家，若是苏家执意不肯，那么便录上鹤家的族谱，成全他们这一段爱情。
可世事多变，计划终究只是计划。谁有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发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