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街上的医馆药房,大多都打烊了。
恰好有一间比较小而不显眼的药铺在街角,半开着门半遮着帘,年过半百的老者正坐在柜台后头吃面。
药铺里似乎正熬着药,一团药味儿混着面的味道朝孙南枝冲过来。
不大好闻。
老者抬头,瞧见孙南枝,神情惊愕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姑娘,来抓药?”
孙南枝微微一思量,问老者:“我还想要红泥小火炉与药罐,可有?”想来那卖杂货的铺子也是打烊了的,与其跑冤枉路,不如在药铺一道买了。
老者将面碗搁下,笑道:“有倒是有,不过是我们药铺里用旧了的,姑娘若是不介意,尽管买去。”
倒也没有说要相送的意思。
明明白白,泾渭分明。
孙南枝对钱丝毫没有概念,自然也不会因为老者这番话而要与老者砍价。她只觉得,药铺的人肯卖,是方便了她。至于火炉旧不旧,药罐旧不旧的,并没有要紧。只要没坏,能用就行。
她将两张药方子放在柜台上:“劳驾了。”
若是小战在场,听到她说“劳驾”二字,定然会跳起来:大师姐竟然还会说劳驾二字!以前的大师姐,便是对师傅,也没有这般客气过。这,这,日头今儿是从西边爬起来的罢!
孙南枝自是浑然不觉自己的改变。她只是很顺口的就说了,并不觉得此时的自己与往日的自己有什么不同。
她说完,仍旧安安静静,冷冷清清地站在一旁。
老者却笑了笑道:“姑娘且等等,让老夫吃完这碗面。”
孙南枝点点头。吃饭自然是极要紧的事。嗯,天色也晚了,她待会回去的时候,应当要带一些晚饭回去的。可自己怀里,似乎还揣着三只羊肉馒头……
本来是想给小战带回去的呢。
老者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面,才缓缓起身,去检视药方。看了药房,老者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手脚麻利的开始捡药。
捡完药亦要一刻钟的功夫,此间老者没开口,孙南枝也不说话,只剩下窸窸窣窣称药材的声音。
老者本就是寡言之人,与年轻的女顾客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他认真地捡完药材,拉过算盘,预备扒拉珠子算价钱的时候,忽而觉得面前多了一道影子。
老者心头一跳,紧紧地抓住算盘,预备给那人一击的时候,抬眼就瞧见一张冷若冰霜的绝美容颜。
难不成,这姑娘,竟然是个匪贼?
老者呼吸有须臾的停顿。
却见那姑娘认真地看着他手上的算盘,认真地道:“这些药,加上炉子药罐,贵吗?”
老者哭笑不得,缓了缓心神,摇了摇算盘:“虽然老夫还没算,但大概心中也有数,这些药,加上炉子药罐,大约是八钱左右。”
八钱左右吗?孙南枝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虚心求教:“这大约是多少?”以前她从来不曾为了钱操过心,可如今,自家新主子是个不会管账的,她是不是应该得学些关于钱财方面的知识?
若是旁的人,老者定然会认为那人是无理取闹,拿他开玩笑。
可面前这位年轻的姑娘,一双眼眸虽然冷冰冰的,却一片纯净。老者自开了药铺,已经有几十载,见过的人不计其数,但这样纯净的眸子,他还是头一回见。
再瞧瞧姑娘的长相、衣着、气质,所捡的药,以及那用金线绣成的荷包,老者心中暗暗叹了一声,这姑娘,定然是个与情郎私奔的痴情富家女子。这不,私奔到外头来,情郎病了,钱财所剩无几。便是有钱,大约也叫人欺她不懂,使计诈骗了去。
如此一想,老者便同情了孙南枝几分。
是人都好为人师,更别提这位老者还曾是学识渊博的医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