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陆离带着幼子离开崔府,疾向郡衙奔了几里。
麟儿却又啼哭不止,想到此去报官,不知何时能返,遂又折回牵马北上来到陆宅,将麟儿交由奶娘照看。
再行打马入城,途径崔府门前时,发现宅院已被衙卒围住。郢陵县令张青崖正负手入内,见那一地血水,满墙红手印,他并不惊讶,径自绕过错落的尸身来到庭中。
“大人,已验明清楚,总共十五具男尸,二十七具女尸。”
张青崖接过案卷,死者的身份都有记录,一直翻到卷尾,忽然发现少了几人,面色不禁由阴转冷。
“大人,可是案卷有误?”
张青崖摇头问道:“究竟何人所为,你可查到线索?”
“有!”那衙役侧身引路:“大人,这边请。”来到门廊,两具黑衣蒙面的尸体摆在那里,衙役扯开一人胸膛:“大人请看。”
那人胸前赫然纹着一只蛟龙,龙头在上龙尾在下,从锁骨一直延伸至肚脐。张青崖俯身细看,却是瞧向死者心口处,那里有一道又窄又细的创口,揭开另一人衣襟,也是如此。想必出剑之人下手极快,两人均是顷刻毙命。
衙役却没发现这些细节,只问张青崖可曾识得那蛟龙纹绣。岂料张青崖脸色陡沉,竟提起脚来猛踩两尸胸口,衙役大惊,却不知他因何置气。
“大人……大人!”连唤几句,张青崖才收足说道:“管他纹龙纹虎,左右不是善茬!”
衙役心想即便如此,踏尸泄愤大可不必。忽瞧见张青崖一对冷目瞪来:“我问你,这纹绣是什么寓意?”
衙役心底一哆嗦,忙道:“在这世上,胸口纹蛟龙者只有一种,那便是东海海寇。”
“你认定海寇作案?”张青崖甚是诧异。
衙役苦笑:“小的只是猜测,不敢妄断。”
张青崖却是一声叹息:“怪不得手段如此残忍。哎……我早劝崔老爷将府宅迁进城内,他偏不听。又劝他在府内加设护卫,他只言刀兵乃万恶之源,甚是不屑。这不,反倒害了一家老小。”
又问:“府上的金银玉器呢,可还在么?”
衙役摇头,张青崖怒骂:“好个贼不走空,着实可恨。”说着又踏了两尸胸口数脚,致使表皮开裂,方才解气。
“大人,如何定案。”
张青崖摸了摸额上汗珠,瞪眼道:“此案已板上钉钉,还用我教?”
“凶犯死因如何记录?”
“搏杀之际不慎身亡。”
“是,是!”衙役应声而去。
而在崔府后院中,众皂吏正将崔父崔母尸身用白幔盖住,待要搬到前院让仵作勘验,即可结案。至于府下奴仆,则一并拉到城外掩埋,成为案卷上苍白的数字。
“勿动亡者尸身。”一人奔进来。
张青崖迎上前来,略微一揖:“陆公子,请节哀。”
陆离推开众人,质问道:“亡魂未安,你为何擅作主张。”
张青崖甚是不悦:“本官克忠职守,何来擅专一说?”又沉声道:“陆公子风木之悲,本官切有体会,只是这案牍需注明详尽,若不勘验难以定论,大理寺那边也不好交代。”
陆离一声悲叹:“已定案了么?”
“定了,乃是海寇所为。”
陆离半信半疑:“大人何以见得?”
张青崖从衙差手里接过拓片,徐徐展开,上面描着一条凶恶蛟龙。
“这便是凶犯身前纹绣,陆公子海上的生意做得很大,想必应该见过。”
陆离拿过拓片仔细端详,确是海寇贯用纹样,问道:“凶犯何在?”
张青崖道:“若是留有活口,本官早就大刑伺候了,岂会在此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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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几个皂吏正抬着蒙面尸出府,陆离从旁瞧了一眼,那胸前纹样确如拓片所描绘,不禁对这些海贼越发恨之入骨。
“且慢!”他发觉两人胸前皮开肉烂,甚是诡异,不由得凑前多看了几眼。
张青崖心想这小子若是眼尖,发现了什么端倪,那事情可就棘手了。他暗使眼色,皂吏领会其意,即刻抬尸出门。
陆离待要跟上,张青崖将他拉住:“陆公子,莫要妨碍公差办案。”
“张大人,凶犯胸前的伤痕是怎么回事?”陆离问道。
“还需仵作看过方才知晓。”
“不必看了!”
张青崖见他神色有恙,以为发现了剑伤,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岂料陆离续道:“表皮擦破,皮下有瘀血,当是被钝物击打所致……只是!”
张青崖面色缓转,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钝物分量不足,尚不能致命。”
张青崖失笑:“陆公子好眼力,这凶犯身上肯定还有致命伤,本官会验明清楚的。”
“你还是将心思放在缉凶上吧。”陆离冷语一句,拂袖而去。
张青崖追着说道:“海寇非比寻常盗匪,需上报州府派兵清剿,你莫要心急。”
陆离只当没听见,惹得张青崖在众衙役面前失了脸面,心底连连咒骂。转念又想昨日才收了此人贿赂,他财大气粗,自己这张面皮又值几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