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的庭前,今年种的菊花比往年更加出色。处处设有雅致的篱垣,花的姿态,以及朝夕带露时的光彩,象珠玉一般晶莹。看了这片人造的秋野景色,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殿廊下,武帝抱着太子刘据,爱不释手地逗弄着。
看到皇上今天的心情不错,卫子夫乘机道:“陛下,长公主她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寡居下去,如何使得?”
“母后临终前也同朕讲过此事,让朕在朝中给她物色一个合适的人,可是大姐她素来心高气傲,朕也不便……”武帝将小刘据交给嬷姆宫女。
“这种事情,陛下哪里比得上我们女人细心?难道陛下就一点也没有看出来,长公主与大将军卫青,他们之间……”
“噢,皇后此话当真?”看得出武帝既惊且喜。
“千真万确!从前有身份、地位隔着,是妄想。如今这些障碍都不存在了,只差有个人来捅破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了。”
武帝连连点头,“现在想来还真的是,……怪朕太粗心了。如此说来,朕就来做这件成人之美的好事!朕会安排好的。”
卫子夫见好事既成,连连下拜,“那臣妾就代大将军和长公主,谢过陛下了。”
大将军府红灯高挂,喜烛高烧。
送走了前来贺喜的宾客,卫青整整礼服走进了洞房。
平阳公主端坐在锦帐之中,帐子上满是宾客们抛撒的花生、瓜子之类的婚姻吉物。两个相爱的有情人就这样对坐,彼此相视了许久。
卫青将她搂入怀中,“象是在做梦,我真的能娶到你。”
“十八年,你我这个梦都做得太久了!”平阳公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
此刻卫青象个孩子似的将头埋入她的怀中,寻求着爱抚。平阳公主紧紧地抱着他,亲着、吻着,“噢,你真象是个孩子,是我的孩子,有谁会相信你是一个叱咤沙场的将军呢?”
“我曾不再抱有希望,以为此生你我终是有缘无份。”卫青情难自禁。
这时,平阳公主的表情变得严肃,“卫青,你可知我们这桩婚事,将是天下人的谈资!”卫青抬头望着她,“所以你才多此一举请皇帝陛下玉成我们的好事?”
平阳公主点点头。
卫青不屑道:“我管他别人说什么?我只知道从我进到平阳府的第一天起,我就敬慕着您,爱慕着您,现在我终于娶到了你。”
“别人怎么能知道,我们彼此一直深爱着对方呢?他们只会用市俗的眼光来议论这件事,你说是不是?”一向处事成熟练达的平阳公主不免叹息。
“他们如何议论?”
见到卫青也认真起来,平阳公主禁不住笑道:“你真的想听?……”
卫青点点头。
平阳公主清了清嗓子,效仿着市井之人腔调道:“据说守寡多年的平阳公主想再嫁,就与手下亲信商量,文武百官哪一位权力最大而人品又好,亲信说,不用问,只有大将军卫青。平阳公主急了,那小子曾是我的家奴,骑马当过我的随从。如何使得?亲信说,那都是想当年的事情了,如今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能比卫青更尊贵的了,不嫁这个顶尖的,难道公主您还嫁一个二流的?于是……”
“于是怎样?”看着平阳公主惟妙惟肖的样子,卫青忍住笑问。
“于是那平阳公主竟真的嫁了!”平阳公主说完,两个人不禁都笑作了一团。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卫青问道。
“是我的侍女在长安街市听到,学给我听的。”平阳公主躺在卫青的臂弯叹息道:“这长安城中,也许没有一个贵妇会象我这样,将一份几乎绝望的爱情保留了十八年呢!”
卫青捧起公主的脸,那容颜依旧美丽动人,“那在公主心里,卫青究竟是怎样的?”
平阳公主深情道:“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卫青闻听深受感动,“能得到公主如此的知遇,我卫青真的要感谢上苍了!”
“卫青,我早就说过,你是与众不同的。不必感谢上苍,因为你配得起。我会好好珍惜上天赐给我的这一切,爱你,疼爱你的孩子,将他们视如己出。”
卫青轻抚着她的脸,“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平阳公主感动地流下泪来,“我相信!”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长。也许是颜汐记忆里最漫长的一个冬天。白雪覆盖的原野似乎在深深地沉睡。寒风穿过长安的大街小巷,发出呜呜的声音。檐下结出了长长的冰凌。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颜汐袖着手,脸上冻得红红的。房间里的泥炉里是红色的炭火,发出微薄的热气。安氏正坐在炭火旁缝衣服,窗棂被白色的羊皮纸糊住,透出窗外朦胧的雪光。颜汐把双手伸到小泥炉上,感受那一点点的热气。安氏抬眼看了看小姑娘道:“外面很冷吧。今年的天气可真是奇怪,以往的这个时候,河边的柳枝儿都发青了,这倒春寒真是寒到骨头里啊。”
“冬儿一定要接我来京城住,可是我还真放心不下庄园的事情”。安氏放下手中的活计,望向窗外。
此时颜汐脸上浮现着若有所思的微笑,好像在认真地听着窗外冰凌化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如更如漏,细数着缓缓流动的时光。
这一年是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
春天的阳光虽然来得比往年要迟,可是它毕竟来了。河面的坚冰下面,有了水的流动,冬天的沉寂从冰封中悄悄地解冻开来。春寒料峭,可是这寒意里却有了一点春天的味道,生机复苏的味道。
持续的寒冬和十几年不遇的大雪,都击中了北方那个强悍的游牧民族的软肋。武帝望着冰封的渭水河,脸上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微笑,他轻松地说,我们的宝剑就要出鞘了。然后,他转向身边的冠军侯霍去病,脸上的表情忽然地肃穆了起来,“冠军侯,你的队伍训练得怎么样了?”
霍去病的眼睛里有了沉毅坚定的光芒。他仍是很少说话,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峰。也许这就是一种渐渐成长的力量。
“陛下,臣刚刚得到一把稀世宝剑,现在,是应该试试锋芒的时候了。”他平静地说道。
皇帝用略带惊异的赞赏的目光看着他,掷地有声地说,“你就是帝国最锋利的宝剑!”
朝堂之上,武帝与众位将军正在讨论此次出兵的计划。武将们披挂整齐,一个个跃跃欲试。
“伊稚斜单于听信赵信的建议,把主力撤回大漠以北之后,在漠南只剩下东方的左贤王部,与河西的休屠王、浑邪王部。从实力上讲,左贤王自是最强,但从战略的角度看,却是河西的匈奴人对我们的威胁最大。”
武帝说着走到绘在锦帛上巨大的舆地图前,“各位请看,这就是休屠王、浑邪王驻扎的地方。因为它在黄河的西面,所以称为河西。这里虽然有沙碛戈壁,但绿洲不断,水草丰盛。特别是祁连山一带,草木茂盛,禽兽成群,地势险要。先秦时,月氏、乌孙、楼兰等国都居住过这里。文帝四年,匈奴人从居延泽溺水进入河西。到了现在的休屠王、浑邪王,他们不仅控制了西域诸国,还与西南羌族部落结盟,威胁汉室。自我朝收复河南地以来,朕就将目光放到了这里。
如果夺取了河西,不仅斩断了伊稚斜单于的右臂,还断了他与羌人的联系,到那时,即可联络西域诸国,对匈奴形成夹攻之势!”他扔掉手中的朱笔“隆冬才逝,匈奴马瘦,而我们兵精粮足,恰是出战的好时机。”
说完他那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众将军,最后却将目光落在了最末位的霍去病身上。
“冠军侯,说说看,如果由你领兵出征,会从何处出塞?”
朝中这么多员大将不选,为何偏偏挑中一个二十岁的娃娃,诸位大臣都为皇帝此举有些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