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霍去病简约的回答:“陇西。”
“你准备要如何开战?”皇帝继续问。
“臣只要一万兵马,速战速决。”回答仍是简单而干脆。
“噢?!”连一向敢想敢做的皇帝都不免为这员小将的勇气而惊诧。
霍去病走到舆地图前,开始陈述他的作战战术。“匈奴人不是神。他们厉害,是因为他们的马快,他们的箭射得远,他们能在大漠戈壁上来如影、去如风。”
“但是,……”此时霍去病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孩子气的得意笑容。
“如果我们的马比他们的快,我们的箭比他们的利,我们能在大漠上长途奔袭,纵深穿插,实施迂回、包围、割裂、围歼……那么,匈奴人的末日就到了。”
“你这不是以己之长制人之短,而是要和匈奴人在他们最坚利的地方比拼?!”虽然这么问,显然皇帝对霍去病的话很感兴趣。
霍去病表情肃然道:“陛下,您所说的长处就是朝中大臣们普遍认为的,中原之所恃的,是地形和兵法,匈奴之所恃的,是兵强马壮和雷霆电击的速度。
陛下,只要给臣一支精良的大汉铁骑!臣定会让那些匈奴人的悍兵利箭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臣要求这一万骑兵须我军之精锐,最好的马,最硬的弓,最勇敢的将士。”
武帝欣喜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将领,对武帝来讲,起用这么年轻的将领作主将,可以说是一场赌博。
霍去病没有大将军卫青身上那种让人心定的丰仪,但他却有让人血脉贲张的东西,武帝一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河西走廊沃野千里,牧草肥美,是匈奴休屠王和浑邪王的领地。当初大将军卫青收复河南地重创右贤王,右贤王的军队损失殆尽,不过休屠王与浑邪王却安然躲过此劫,并未受到任何打击。
位于河西的祁连山被匈奴人称为天山。它在粗粝而淳朴的游牧民族眼里,这是一座神圣的山,它和头顶的天空一样庄严。这是他们祖祖辈辈顶礼膜拜的神祗。
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被擢升为骠骑将军。在乍暖还寒的春季,他奉命率领一万精锐骑兵从陇西出发。
为避免被匈奴军和羌人所发现,霍去病带兵出陇西后,大约在今兰州以西渡河,过乌亭逆水(今庄浪河),沿乌鞘岭北坡的草地而行,经过邀淄部落牧地,又渡狐奴河(今石羊大河),尔后转战六日,接连扫荡了隶属于匈奴的五个小部落王国,拒战者诛之,归附者赦之。一路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随后翻越焉支山(今甘肃山丹县境的大黄山,又称燕支山),向西北挺进千余里后,与浑邪、休屠二王遭遇。两军经过一番短兵相接的激战,浑邪、休屠二王败走,汉军擒获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等大小头领,斩首八千九百余级,还缴获了休屠王的两个祭天金人。汉军取得了祁连山北麓的第一次胜利,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师率减什七”,万余汉骑,只剩下三千余,骠骑将军霍去病只好引残兵而回。行至皋兰山下(今兰州南),遭遇到匈奴折兰王和卢侯王的率领一万匈奴骑兵阻击。汉军遂与敌展开短兵相接的交战。
皋兰山下,匈奴卢侯王与折兰王已经设下战场,用他们最精良的骑兵来拦截已经鏊战了六天驰聘千余里的汉军。
此时两军遥遥对阵,一场恶仗展开在即。匈奴人强大的设防就在前方,一支疲惫之师,拿什么去打?
骠骑将军霍去病放马在军前巡视一周,他的金色铠甲耀眼得就像正午的太阳。身后巨大的红色帅旗迎风飘摆。
“你们大家都清楚,我们是孤军作战。现在摆在我们前面的只有一条路:后退则死,前进则活!”
三千铁骑斗志昂扬,齐声高呼:“前进!前进!”
这次跟随骠骑将军出击的骨干力量就是他首建奇功的八百骑兵旧部,对他有着绝对的忠诚,的确,还有什么比不断的胜利更让士兵们信服的呢!
匈奴人所面对的这支汉军,是一支不知道什么叫做后退的队伍,那种气势仿佛在告诉敌人,他们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会血战到底!
年轻的将军“唰”地一声抽出宝剑,高举在空中。
汉军呼声雷动,军刀出鞘。三千铁骑在宽阔的草原上形成一股令人震撼的狂飚,向着敌人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原以为这里很干旱,想不到河西走廊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湿润。
将士们在河西草原上纵辔疾驰。身上的甲叶在风中振作出金属扣击的声响。他们任凭舍身报国的豪情和拜将封侯的梦想把自己感动得热血沸腾。他们拒绝思考这种豪情和梦想的终极价值,只愿那旺盛的生命力在自己构建的精神世界里尽情地张扬。
勇猛的汉军象一支利剑,一直插入敌军。
冲在最前面的霍去病,所向披靡,接连斩杀了数位匈奴大将。
只见他带领手下一班人马,又向黑狼旗下的折兰王冲去。折兰王的亲兵上前阻拦,汉军将士勇猛冲杀,不多时折兰王的将卒已死伤殆尽。折兰王见势不妙,打马便跑。霍去病大喝一声,两腿用力夹马,那匹千里雪宝马腾空而立,他一按马头,右手发力,把那长剑掷了出去。真如石破天惊,声音呼呼作响,待折兰王回头来看,正被一剑贯入脖颈。这惊险一幕,真把人都看呆了。
“跟随骠骑将军前进!”司马赵破奴高呼。
他快马跃到夺路而逃的卢侯王面前,卢侯王未料到汉人会单枪匹马冲上来,想放箭已然不及。倏忽间,赵破奴人到枪到,一声大喝,正刺中他的胸膛,将他挑落马下。赵破奴跃马上前夺下匈奴的帅旗,高高擎在手中。
匈奴兵士见到主将连连落马,一片大乱。
霍去病高喊道:“乘胜追击!拒战者诛之,归附者赦之!”
匈奴大军一溃千里,在他们的身后,是仍旧紧追不舍的汉军。
骠骑将军仍是策马冲在最前面,他不断地传达着命令:保持阵形,以我为首。……跟着我,跟着我!……保持进攻线!
在汉军的强大攻势下,匈奴军队土崩解。战斗结束的时候,皋兰山下这片最狭长的地方,已被染成血的平原。
北归大雁的叫声惊动了在王庭营帐内休憩的伊稚斜单于,他撩开帐幕,一股凉凉的晨风夹杂着浓浓的春意扑面而来。伊稚斜舒展了一下筋骨,呼吸着帐外新鲜空气,心里觉得惬意极了。自从元光五年和汉军大战以后,他听从投降过来的赵信的建议,越过茫茫大沙漠,将王庭向北迁移,用以诱惑汉军。这一招就目前来看是有效的,王庭居于漠北,匈奴便时时派小股骑兵向南骚扰汉朝边塞,杀死官吏掠夺百姓。当汉朝大军出塞想大干一场时,那小股匈奴骑兵早就退回老家;待汉军疲惫至极时,匈奴骑兵再掉头偷击他们,往往把他们打措手不及。如此拖耗下去,汉朝会因为战争带来的财政困难,导出一系列新的矛盾……哼哼,到那时候,看看谁比谁更神气!
想到此处,伊稚斜的脸上禁不住有难得的笑意。
“大单于,不好了,河西遭到大股汉军袭击!”左大都尉带着一个信使气喘嘘嘘向这边跑来,伊稚斜单于闻听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与此同时,自次王赵信也从帐幕内走出来,和单于并肩而立。
得知浑邪王、休屠王的部队惨败的消息,伊稚斜单于愤怒至极,”现在的战况如何?”
信使连脸也不敢抬,只是小声的道:“小的赶往这来的时候,休屠王还下落不明。只知道休屠王祭天的金人已被汉军掳去了……”
“什么?汉军区区一万人马,便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本王真是闻所未闻。”伊稚斜铁青着脸,脑门处的青筋鼓胀暴跳。
“大王有所不知,汉朝皇帝这次起用了新人。他用兵完全不是从前汉军的战略,看起来很似我们胡人,速度快,打击狠,我们就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信使喘着粗气,好象还没有从被追杀的噩梦中摆脱出来。
接下来是令人难奈的长久沉默。伊稚斜单于没有说话,他走出大帐,仰望苍穹,草原的夜色,空灵而莫测。
“神明呵,你已经厌倦了匈奴吗?”他高举双手伸向天空,仿佛要触及苍穹。
“为什么派来这么凶猛骠悍的猎手。莫不是你真的在给我预示,要亡我匈奴不成?!”诸王望向单于悲泣的背影,无不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正向他们袭来。
自匈汉开战以来,从马邑之围到如今,大的战役共计六回。先是元光二年的马邑之围,汉军以三十万兵力意图围攻匈奴,当时军臣单于只领兵三万。元光六年汉朝派四将同时出击,卫青偷袭匈奴龙城圣地,以一万对三千。元朔元年秋,卫青将三万出雁门,匈奴以一万军骑迎击。元朔二年,卫青领兵八万,出云中,包夹匈奴白羊、楼烦诸部共计四万兵力。元朔五年春,卫青率将六员,统兵十万,出朔方、高阙,合围匈奴右贤王,时卫青偷袭得手,右贤王部兵六万。元朔六年春,卫青再领兵十万,出定襄,与匈奴的三万兵马各有胜负。自卫青龙城偷袭得手之后,汉军确实是节节胜利,看样子不可遏制。但细观其用兵,没有那一次不是以多胜少;侥是如此,还是频频偷袭,才有胜算!所以匈奴人尽管败多胜少,但他们一直认为汉军还不具备与他们正面打攻坚战的能力。
而在此次河西之战脱颖而出的骠骑将军霍去病成为了匈奴人的噩梦,他们的诅咒。他的可怕不是在于击溃了匈奴的军队,而是在于他击溃了匈奴人的自信。
骠骑将军霍去病领兵的战略就是进攻!进攻!用最凶猛的打击,使匈奴人无法立足,再乘势随后掩杀。他们连续不停地追击,常常使匈奴人喘不上气来,只好束手就擒。
霍去病在战斗中,注意利用匈奴内部的矛盾,坚持“舍服知成而止”的政策,只要敌军表示归服便赦而不问,而把打击的目标集中在拒不归服、坚持反抗的一小部分顽敌身上。第一次河西之战过部落而不战,皋兰山下之战也只诛杀“锐悍者”而不残无辜等,都是“舍服知成而止”政策的具体表现。这不仅对分化瓦解敌军、夺取战争的胜利,起到了相当的作用,而且还对河西各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促使最后浑邪王的数万部众在后来归降了汉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