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仲秋,天高云淡。
骑兵在草原上放蹄奔驰,步兵在尘土飞扬的土道上奔跑,战车在战马的拉拽下滚滚向前,汗水浸透了将士们的衣甲……
校尉常惠策马赶来,“启禀大将军,据刚刚抓获的匈奴俘虏招供,可以确认我们的前方才是伊稚斜单于的王庭!”
听到这个消息,卫青忽然感觉全身发颤,说不出话,他仰面蓝天,感到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为了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卫青带动赤兔马驰上沙岗。不过这一切仍逃不过将军们的眼睛,他们知道,大将军这是给高兴的。
公孙敖驰马来到卫青身边。
“大将军,皇上命我部偏师出击,却反而又与匈奴单于主力撞了个正着。”
“是呵,这真是天意,还是被我们遇上了!”说罢,卫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也难怪卫青心情如此激动。在元朔六年率六将军出击匈奴之后,卫青已经三年没有上战场了。看着自己疼爱的外甥如今叱咤风云,他虽然替他高兴,但也在心里暗暗憋着一股劲儿。所以此次出征被他视作一次再建奇功的机会。
“你等可有信心同伊稚斜单于绝一死战,取单于首级回长安,面见圣上否?”卫青向众将士道。
“有信心!”将士们高声回应着,个个都是豪气冲天。
卫青跳下马来,立即兵士将作战的沙盘呈上。“此次出兵,布置周密。为保证作战的马匹充足,朝廷大量征发私马,调动数十万步兵配合我骑兵部队的辎重补给,也是保证我军横绝沙漠千里奔袭的关键所在,因此要有作战经验丰富的人统领这些步兵与私马,在沙漠上建立辎重纵列,作为移动基地,保证骑兵军团的作战。”
说罢他看向李广与赵食其。
“前将军李广,后将军赵其食听令”卫青开始发布命令。
李广与赵其食齐扼腕道:“末将在”
“命你二人带领一万五千人马,但任主力右翼护卫,十日期限,到达漠北,合击匈奴主力,不得有误。”
“是”回答的却只有赵其食一人。
李广却道:“大将军,老夫本是皇上钦定的前将军,本应帅主力,从正面挺进,为何要改变布署,调我到东面担任右翼?”
赵食其一碰李广手腕,示意他不要再说,李广傲气上来,把手一甩,“想我李广从十六岁起,便与匈奴交锋,直到今天才有机会与匈奴单于单独面对,请大将军允许老夫担任先锋,效死而取单于的人头!”
卫青虽然对李广将军一向敬重有嘉,但一想起皇上临行前的嘱托,不禁又硬下心来,“老将军,前将军难道就一定作前锋吗?右翼护卫乃战术所需,同样至为重要。”
“大将军……”
卫青摆手道:“请老将军不必多言了,执行命令吧。”
部队调整之后,准备出发。卫青、公孙敖率领主力正面出击,李广、赵其食统领右翼。
此时的李广眼巴巴地望着那边正在集结的主力部队,仍不甘心,看到卫青正与公孙敖在低声讲话,更是心中有气。
于是他又气哼哼地带马来到卫青面前,“大将军,老夫还有话要说。”
“请讲。”
李广拱手道:“老夫再次请求大将军准许末将担任前锋。”
“按老将军的军龄,难道不明白军令如山的含义吗?执行命令吧。”见李广屡次三番地请命做前军,令卫青有些恼火。
“老夫如何不懂,但大将军身为千军主帅,岂可为一己之私,薄此厚彼!”
“你说什么?”
“大将军分明是为了给公孙将军一个立功的机会,以便恢愎他的爵位,才调开末将,让公孙将军担作先锋!”
卫青闻听脸色大变,“大战之前,将军怎会出此藐视主帅的言论,本帅心意已决,勿再复言!”
李广见请求无望,也不行礼,带马就走,毫不掩视他对大将军卫青的忿愤。
白天毒花花的太阳无遮无拦,直射到莽莽的沙源上,把大地烤得滚烫,滚烫的。
李广的马走在最前面。身旁的几个亲兵发着劳骚:“大将军要我等先行出发,先把苦都吃尽了,建立起补给线,好让他们骑兵踏着我等的尸体去建功立业。”
“谁让咱李家军是后娘养的!”另一个亲兵附和道。
若在平时,李广早就瞪眼了,可是今天他却一直保持沉默,面色异常肃然。
校尉喝叱道:“你们俩个胡扯什么?掉了队,小心你们的脑袋!”
顶着烈日行军的将士们,脱得只剩薄薄的单衣袍,犹自挥汗如雨。而一到晚上,天气就象从盛夏一下子跳到了初冬似的,着上夹衣夹袍,还是难以抵御那已经带着几分凛冽意味的寒风。
在沙漠中看日出是十分壮观的。太阳象一个巨大的红球,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将大漠染得火红。此时,卫青大军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已向北疾进一千余里,横越沙漠。然而伊稚斜单于以逸待劳,一直在与汉军捉迷藏。大将军卫青对此十分焦急。
公孙敖驰马过来,“大将军,匈奴人一直回避正面与我们交锋怎么办?”
“是呵,必须想个办法,引蛇出洞才行。你们看这样如何?”说着卫青用石子在沙地上布起阵来。
“我们用武刚车围成阵营,只派五千骑兵与匈奴的主力交锋,大部队则在武刚车阵的后面和两翼埋伏起来,只要匈奴人离开他们的营垒,那么对于我们汉军的攻击就会格外有利。”
众将领皆点头称是,认为可行。
于是卫青命令公孙敖先率五千骑兵正面向单于挑战。他嘱咐公孙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给我把单于诱进营垒,你便是成功。”公孙敖欣然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五千重甲骑兵就集结完毕。卫青看着这些战士,战士们也在火光与月色下看着模糊的大将军。
卫青没有说话,只是向公孙敖点了点头。公孙敖一挥长矛道:“出发!”
五千骑兵浩荡出征了,他们个个豪情万丈,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既将要做的事,是当年李牧蒙恬的梦想。
卫青看看两侧的曹襄和公孙贺,有力地说道:"轻骑中速行军,铁甲车紧随"。
说罢掉转马头,近卫骑兵跟在两旁身后,黑夜中的所有事情,不再是未知和迷惑的,他们一步步逼近着堂堂大汉所迫切要求的光荣与梦想。
渐渐地,前锋和后方大军越拉越远,远看着五千先锋军象离弦之箭一样的出去,后面的兄弟们心里泛起各种味道,他们不知自己的归宿,有的人郁闷,有的人庆幸。
黎明象平常一样的来临,春风也和昨天清晨一样,不同的是看得到大雁了,这是漠北,士兵们的感受很简单。
漠漠荒野上排列着宏大无比的匈奴骑兵战阵,号角凄婉的哀鸣,金鼓声声扣人心弦,无数的战马上伫立着匈奴骑兵。描有黑狼图腾的王旗在风中卷拂。
此时的伊稚斜单于觉得心情有点乱,他预感到战役即将开始。但话又说回来,有什么值得乱值得烦的,粮草牛羊女人老人孩子都向北方转移了,眼前的这些骑兵全都是跟随自己身经百战的战士,是匈奴帝国的精锐力量。赵信说得对,汉军穿越瀚海沙漠长途跋涉而来,累也得累趴下了,这群自视清高的汉人,兵法上讲得头头是道,自己却要来个以劳击逸。这时有匈奴军士穿越阵前,直至伊稚斜单于与赵信马前。
“启禀大单于,沙漠中发现有汉军大部队,近百里方圆,有一小股汉军向我方接近。”
“大约有多少人马?”伊稚斜单于问道。
“大约五千。”
伊稚斜单于得知汉军只有五千骑兵前来,认为以逸待劳的计策已经凑效。“汉军只有五千人马向我方进攻?哈哈哈……看来他们的确没有恢复长途行军的疲劳,只有少数人马投入战斗。”
“卫青用兵一向攻于心计,大单于还是慎重为好。”一旁的自次王赵信提醒道。
“哎,我们以逸待劳的策略已经成功,不要再长他人志气,灭我们自己的威风。”伊稚斜单于憋得太久,他也很想舒展舒展筋骨了。
赵信见相劝无用,只好道:“汉军势大,远途兵疲,为今仅以如此兵力来攻,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意欲有喘息的机会。我军当加倍兵力,以猛将出击,务将汉军前锋击败。汉军一退,我军即乘势掩杀,击溃他的主力。”
单于捋须哈哈大笑,“本王今次一定要活捉卫青!”
渐渐的伊稚斜单于看到了远方的黄沙。
作为匈奴的单于,伊稚斜醉心于这种由于骑兵行进所卷起的黄沙,这对他这种统治着草原帝国的君王来说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比中原的女子还要能勾起人的欲望,虽然两种欲望有本质区别。对此单于也和左贤王交换过意见,两人的基本观点是一致的,想起左贤王以及左贤王的十万将士单于不禁微笑。决战,终于到了眼前。
匈奴骑兵等了数天早已是猴急难耐,密密麻麻地列阵在沙漠中,在临近中午时上战场,是一个恰当的时间,不至于影响晚上的烤羊腿,乐观一些的战士显得比较乐观。他们视力很好,黄沙稍微沉淀后看清楚了对方也是清一色的重甲骑兵,更加刺激了拼杀的野性。匈奴骑兵们这次也是毛了,黄河河套鄢支山接二连三落入汉朝人的手中,这次如果再丢了漠北,不仅人丢大了,连自身的憩息之所也没有了。
见诱敌深入的策略已经成功,卫青开始下令部阵,“就地列阵,以武刚车首尾相接,环绕为营。”
立即有小校以令旗为号,飞奔而去。
不多时,数千辆武刚车,已经结成一个围径数里的环型太极大阵,形成坚固的防线。骑兵方阵在营前排列,弓驽手们则隐身车中、车后,挽弓持箭,严阵以待。
卫青又命令校尉常惠、校尉遂成率军埋伏在左右两侧,待敌人进入武刚阵时,听号令一并杀出。自己则带领平阳侯曹襄、太仆公孙贺坐镇中军,一切准备就绪后,只待伊稚斜单于进入他布下的口袋。
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一片小黑点,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那是追击公孙敖部的匈奴骑兵部队。
卫青勒住马头,“好,他们终于来了!”
公孙敖率领的前锋部队与匈奴已展开交战。战未一刻,汉军便且战且走。伊稚斜单于一见汉军败退,便挥军紧追不舍,渐渐地进入到汉军的包围圈。
公孙敖策马来到卫青身边,大喊道:“大将军,敌军已经进入包围圈,该吹号角让伏军杀出来了。”
“不行,还要再等一等。”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雷鸣般的马蹄声,凄厉的号角声,在同时间爆发,满天飞沙高高扬起,匈奴的骑兵如飓风一般席卷而来。双方的力量迅速绞杀在一起形成胶着状态。骑兵们疯了一样砍杀,耳边嗡嗡地什么也辨不清,似乎有一种声音在亲切召唤着。
风大起来,沙漠之中突然刮起了旋风,砂砾被抛到半空中,撞击着人脸生疼,旌旗被狂风撕成碎片。整个战场上尘土滚滚,一片昏暗。两军不能相互辨认,只能凭着感觉乱杀乱砍。
卫青见时机已到,下达命令,“可以了,命令我们的人马立刻回撤。”
公孙敖得令迅速带马而去。
卫青又转而向号手道:“去把给匈奴人送葬的号角吹起来吧!”
一时间号角齐鸣,四支火箭同时升空,在空中画出几道醒目的红色线条,无数的汉军从武刚车阵的后面冒了出来。
卫青举剑在手策马向前,高呼道:“弓弩手瞄准!”
一队能射一百五十步的弓箭手列队而出,千万支火箭齐发。
密集的箭雨立刻吞噬了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匈奴阵营立时火光冲天,士兵们在大火中翻滚呼叫。
虽然说匈奴的骑兵以骁勇善战闻名,但汉军步兵里面的弓弩太厉害,射程远,精确度又高。匈奴军对汉军步兵发动冲锋,经常是还没冲到对方面前就被乱箭射杀。今次的武刚车阵便让匈奴骑兵尝到了厉害。
骑兵们忘却了畏惧,头颅中只有夜里流星的印象快速地飞过去,一颗接着一颗,而在意识中有关白天黑夜的概念已经混淆。当距离接近的时候有兄弟开始中箭倒下去,后面的马匹跟得太快,往往躲避不开,上千名等待突击的骑兵们虽然有沙尘也看得异常清楚。两军穿插突击,强大的冲击力使得骑兵们很快混合在一起,快速地移动看见脑袋象的就猛砍,血花四处乱溅,有兄弟的也有敌人的,喊杀声音和着战马嘶叫声震人心魄。
对于厮杀场面卫青和伊稚斜单于同样都见过太多,但象今天这样残酷的情景将使他们终难忘,如果死不了的话也许会在今后的睡梦中时时出现。卫青对自己战术有信心,对汉军的将士们更有信心,但没想到今天将士们竟然那么勇敢无畏,他们也都知道这是承载着历史命运的一次战役么?伊稚斜单于也同样为今天的战况感到吃惊,但他也注意到了汉军精神状态很好,战马更是个个膘肥体壮,暗暗地觉得势头有些不对。
卫青看到匈奴两翼的军队开始向中间收缩,当即命令埋伏在两翼的军队,从单于两翼开始突击。得到命令,趁着沙尘迂回到两侧的校尉常惠与遂成两支部队也奋而杀出,一时间喊杀声惊天动地。
卫青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握着胜利的手了。
匈奴大将章渠飞马来向正在督战的伊稚斜单于来报:大王,大事不好了,我们被汉军包围了!……现在,他们已经截断了我们的后卫部队。
此时,督战的伊稚斜单于口中有点苦,或是眼睛进了沙子。他带马跃上沙丘,这才发现黑压压的一股股的人潮,汉军数量之多出乎意料,而且还兵强马壮,杀声震天动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单于不禁大呼:“中计了!中计了!”
这时太子乌维策马赶来,“父王,汉军足有二十万之众,我们只有十万人马,恐怕难以抵挡汉军的凶猛进攻呵!”
“传本王的命令,撤军!快撤军!”伊稚斜单于说完带马冲下沙丘。
太子乌维紧随其后,大呼:“撤兵!快撤兵!”
于是单于先在太子乌维与数百名亲兵的保护之下,杀开一条血路,突出了汉军的重围,趁着天亮之前的昏黄夜色,向西北方向落荒而逃……
此时经历了残酷拼杀之后的战场,喊杀声减弱许多而惨叫声在加强,就算是年轻人在这么久的拼杀后也要虚脱了,中了刀剑之后的声音既是被动的疼痛所产生,也是主动地告诉别人自己年轻的生命对于尘世的渴望。
校尉常惠飞马奔至正在指挥作战的卫青面前,“启禀大将军,伊稚斜单于已经突出了我们的包围圈。”
“什么?你速率二千轻骑兵给我追杀,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他跑掉!”
“是”常惠领命飞驰而去。
这边,战场上的匈奴将士,仍喋血黄沙,奋力苦战,喊杀声惊天动地。
不过,当他们发现已经被他们的单于所遗弃,军心大乱,顿时瓦解,四散逃命。
卫青策马挥枪,“传令下去,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汉军追杀匈奴逃兵,一路向北挺进。
天放亮了,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昨夜的一场恶战,汉军取得了胜利。
沙漠之上,尸横遍野,到处是残破的战车和丢弃的武器、旗帜。鲜血染红了黄沙,在朝阳的照耀下发出惨淡的红光。
汉军开始救治伤员,收敛阵亡的将士。天空中传来乌鸦的叫声,这些黑色的精灵充满了对血腥的敏锐。
骑兵们看见大将军卫青,都一致地望过去,卫青身后的近卫骑兵按耐不住,一起将刀剑全抽出来高举着,久战沙场的骑兵们也纷纷亮出刀剑,也有几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除了一两个再也没动,其余的都一下站起身,望着卫青,举起刀剑。
血迹已被黄沙掩盖了许多,卫青带领诸将骑着马在人群马群里穿梭,经历了那么多次战斗,这一次恶战却使大将军不免热泪滚滚。
民族间的争斗是否不得不以其中一方的彻底毁灭作为结束呢?人们常说,民族融合是调解争斗的最佳方案。但对于处在历史断面中的人们而言,谁都无法在遭受打击时一味蜷缩退让。在这里,任何诗人般的温情脉脉只能传为笑柄。战争是难免的,这就是民族融合的代价。军人的天职就是用暴力手段实现国家意志。
虽然是打了胜仗,可是卫青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清点出来的数字,汉军的伤亡也相当之大。
公孙敖兴奋地带马向前,“大将军,我们大获全胜,共斩虏匈奴将卒一万九千余人。应当大庆才是,你为何懑懑不乐?”
卫青表情严峻,道:“都是生灵!圣人云:‘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又有什么好庆祝的?况且这次我们的伤亡也相当惨重,我损失了许多良兵勇将呵!”
部将们都沉默不语,他们了解大将军深沉的情怀。
突然有个亲兵高喊,“大将军,看,追击伊稚斜单于的轻骑兵回来了。”
卫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队人马正向这边汇合而来。
校尉常惠策马上前来报,“启禀将军,我们追击了二百余里,直到天明,也没有发现伊稚斜单于的踪迹,请大将军恕罪!”
捉不到单于令卫青很失望但并不沮丧。“哎,又让这只老狐狸跑掉了!你等且下去休息吧。”
他又转向公孙贺道:“断续派人搜索。”
公孙贺领命而去。
“传令下去,部队原地稍作休整,等待李广将军的右翼部队,然后继续北进,直捣匈奴单于的王庭!”卫青向部队下达继续前进的命令。
沙暴使李广的右翼部队迷失了方向,他们在沙漠之中走了两天,却又回到了原来宿营的地方。
校尉指着汉军宿营后遗弃的物品,“将军,您看,我们又回到了两天前宿营的地方。”
李广一拍大腿沮丧无比。
赵食其带着哭腔道:“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呀!……李将军,怎么办?延误军期,是要受军法处治的。”
“派出去的斥堠回来了吗?”李广问。
校尉连忙道:“回来了两批,但是都没有遇上大将军的快马。”
“若是根据前天的通报,我们的主力很可能已经同伊稚斜单于的主力遭遇上了,应该是场恶战呀!哎,这么关键的时候,我们却迷了路,在这里兜圈子,难道老天真的待我李广这么不公平么?!”
手下人等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将军不必焦急,我已经派了几路人马前去探路,一定会找到大将军的快马的。……”
李广仰天长叹。
先前的悲愤过后,李广已然对自己的宿命分外清晰。六十知天命,他已六十多了,已经明白天命是什么。上天生李广,就像工匠造出伴随战士的心爱的弓剑一样,是君王用来剿灭乱臣贼子斩杀夷敌穷寇的利器。这是他一生唯一做的一件事,但这已足够充分。大汉天子有许多剑,天子喜欢的是那种剑身宽厚带有王者之气可以一剑取敌头颅的剑,或者是剑势如虹充满霸气可以一剑直穿敌人心脏的剑;象飞将军李广这样同样锋利同样叫敌人闻风丧胆的剑,天子弃而不用的原因只有两个字:"不祥!"。
此时,卫青率部抵达置颜山下的赵信城,城中的匈奴人早已闻讯四散逃命,已是一座空城,汉军在城中发现了匈奴人积存的大量粮草。原来这里是匈奴人的一个粮草储备地。于是卫青下令,部队暂时在赵信城驻扎休整,继续搜索伊稚斜单于的下落。
又是一天过去了,李广与赵其食部还未赶到。赵信城匈奴人的议事厅里面灯火通明,卫青来回踱着步子,显得有些焦虑不安。“李广、赵其食部为什么迟迟不到?派出去的快马可有消息?”
众将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伊稚斜单于的下落可有线索?”
公孙敖连忙道:“大将军,派出去的人马都毫无所获。”
卫青嘘了一口气,“我们孤军深入,在此不能久留,明日一早,班师回朝。”
众将齐道:是。
“大将军,城中的这些粮草如何处置?”公孙敖问。
“除了补充我们自己军队的供给之外,其余的全部烧掉。”
第二天一早,汉朝大军班师回朝。
他们身后的赵信城火光冲天,很远都可以看到那滚滚的浓烟。城中的房舍及匈奴人囤积的大批粮秣,被熊熊的烈火吞噬,最终化作一片焦土。
汉军踏着黄沙,再次横穿沙漠,渐渐的地上可以看到了青草,风也和暖了许多。得胜的将士们一扫疲惫的神情,个个春风满面。
这时,校尉常惠飞马来报,“启禀大将军,前方发现一支人马,约有一万人左右”
卫青立即下达命令部队放慢前进速度,摆好阵形,准备迎战。
两支人马的距离越来越近,……当大家都能看到对方飘摆的汉朝大旗时,双方紧张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卫青部回到边塞定襄,在那里作短暂的休整。
李广与赵其食神情沉重地接受营中书吏的盘问。
坐在对面的书吏,摆好了训问的架式后,才道:“你们二位可知失误军期,致使伊稚斜单于逃遁,便是违了军法么?”
赵其食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我与李广将军担任右翼,绕路行军,路途遥远,又遇到了沙暴,我们迷失了方向,几天下来才发现自己是在原地兜圈子,好不容易才转出来,可是时间已经被耽搁了。”
书吏又转向李广,“李将军,说说你的理由吧。”
李广哼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书吏一拍几案喝叱道:“延误时间,贻误战机,当处死罪!你还以这种态度对待本官。好呵,既然你不认罪,就让你的随军幕府随我走一趟吧。”
他一挥手,几个士兵齐上,就要强行带走李广的几个随军幕府。
只听李广大喝道:“住手!是老夫自己迷失了方向,与我的部下没有关系,你等先行,明日老夫会亲自向大将军请罪!”
夜深了,一轮圆月高挂空中。
李广一直站在窗前,毫无睡意。
此时的李广面对着自己的宿命已觉得坦然,不愿再怨恨刘彻或是卫青。他想起自己的弓剑跟着自己那么多年,不知道叫天下的弓剑该如何羡慕,想到这些自己不禁微微苦笑。然而就算是苦笑,李广也死活笑不出来,他的心始终象被绞着一样的疼痛,比当初被匈奴的小毛兵射中还要痛苦。飞将军,大汉飞将军,为何不能飞越这瀚海沙漠而象只笼中的野兽一般?一种难以忍受的情绪,着了魔一样撕咬着李广的五脏六腑。
那是文帝时候了,文帝知道李广勇名,叹息说:如果你生在高帝时候,区区万户候何足道啊!
复是景帝时候了,李广追随着太尉周亚夫,万军中轻取了吴楚军旗;后又在北方的前线诸郡,处处与匈奴搏战,天下人于是都知道了有个才气天下无双的李广。……
历历往事,浮现眼前,李广概叹万分,天意叫他这一生就象云彩一样自由地漂浮在沙漠中,又让他与这场最大的沙漠暴风雨擦身而过。
这时幕府李昊上前为老将军披了一件衣服,“将军,夜深了,休息吧。”
李广却突然道:“李昊,我来问你,老夫拼死百战,痛失两子,虽也吃过许多败仗,但历经七郡太守,戍边四十余年,匈奴人称之为飞将军,不敢入界,这不是大功么,为何不得封侯?”
李昊轻咳两声,不知如何回答,搪塞道:“老将军可有滥杀之事?”
“老夫从前为陇西太守时,尝诱杀降羌八百余人,至今仍为这事追悔,莫非有伤阴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