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留给我的朝气、勇气、以及单纯、热情，霎时间全成废墟。此时此刻这个男孩子连小丑都算不上了，只能是脚边一堆粪土，令我恶心。不过他的话也像一阵风，这边耳朵进，那边就出去，尽管我的自尊很有些受伤，可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来折磨自己。很奇怪，我一点也不恨他，只是鄙夷，我甚至突然对他有了点同情。我说：“江涛，谢谢你说真话。我也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也是因为寂寞无聊才跟你玩的，我们两讫，你根本不用自责，不用打自己耳光，我也不必骂你，因为，你不配。我现在只想请你，站直了，好吗？起码，你还是个男人！”
然而，江涛压根不理会我的话，他又转头趴到齐奇脚边，向齐奇哀声乞求：“齐教官，我是个混蛋，您怎么打我骂我都行，求您千万别告诉我师傅，要不然我一辈子就完了……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飞行员，好不容易考上了飞行学院，我爸妈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要是被停飞了，我爸妈后半辈子也没什么希望了……”
月亮隐到了云彩背后，天上没有星星，只有风，只有呼吸，还有三颗痛苦挣扎的心在跳动。我和齐奇是为情，而江涛，则为他的前程而痛苦欲绝。
如果齐奇迁怒于他，公报私仇的话，那么他真就完了。飞行学院的教员与学员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而是师徒关系。一个教员通常只带三个学员，手把手地教他们飞行技术，至少两年才能出师。日常生活中，学员们为他们的师傅打开水，擦地板，擦皮鞋，就是出于对教员的敬重和畏惧。像江涛这样的新学员，刚上飞机没多久，也就刚刚会握驾驶舵，在这种关键时刻，师傅的态度常常决定着学员的前程命运。他说你行你就行，他说你不行，说你缺乏天赋不适合飞行，不具备飞行素质，打份报告就可以把你停飞掉，那你一辈子真就与飞行无缘了。齐奇与王立辉的私交那么好，如果王立辉对江涛产生了负面看法……
已是后半夜了，脚下的草地越来越潮，我浑身都被雾气打得潮湿冰冷。我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回头望了齐奇一眼。我看到，夜色里，他的双眼闪着泪光，眼神被夜风割得支离破碎。我的心疼得一阵抽搐，我转身跑开了。
38烦恼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脸上沾满了泪水。这是一场风暴吗？将灵魂里那颗煎熬的大树连根拔掉，再也不会为它苦恼？想到这里心里忽然失去了依托，浑身都觉得轻飘飘的。我想不明白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还在爱我。可生日那晚为什么要冷冰冰地拒于我千里之外，给我难堪？那种伤害不可宽恕。
我的思维一片混乱。唉，究竟是我伤害了他还是他伤害了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又成了一个不可琢磨的怪物。坐在柜台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我已经没有了当初发自内心的工作热情和甜美笑意。我的微笑呆呆的，形式主义，完全职业化了。我越来越感到这个天蓝色的柜台成了我的牢笼，还有刻板的藏蓝色制服，它们囚禁着我的身体，捆绑着我的青春，让我无法自由地呼吸。
史青在忙，让我帮她沏茶。我白了她一眼，沏好的茶在我手里不知何故落在地上，茶杯碎了，茶水四流，我呆呆地瞪着地上的水渍和软软的茶叶片，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史青盯着我的脸：“干什么呀你？想什么呢？丢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