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莫名其妙的火再也憋不住了，不由劈头盖脸训斥道：“怎么这么烦人呢，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出来换什么美元，你换美元干什么？想出国吗？烦不烦人哪，除了添麻烦你还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吗？赶紧滚回去，美元一分没有！”
大壮盯着我道：“能换则换不能则罢，你发什么火？在外面受气了吗？是不是那个鬼子欺负你了？”
我仿佛被人揭开了伤口，又仿佛伤口被扎进了尖刺，又恼又羞：“你说什么？谁是鬼子？”
大壮道：“是正经人干吗一心要到日本去？一点民族气节没有，那个姓齐的不是卖国贼是什么？这是姥爷说的话，我只是转述给你。再给你一句实打实的话，这次姥爷派我来，就是看看你和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你这样子，是真拜拜了？他甩的你吧？这也太不像话了，要甩的话也咱甩他，怎么能把主动权给他？你也太窝囊了吧？给咱祖宗丢脸！”
大壮把我抢白一顿，抓起外套出门了。
我以为他回天镜了。坐到柜台前时，手上给顾客撕着票，心里翻滚着许多遗憾。我与他自小一块玩，吃饭同用过一只碗，睡觉同躺过一张床，在外面受了欺负都是他替我打架帮我出气。有一回我贪玩摔得膝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是他哭着喊着背着我送到了卫生室……自打工作以来，大壮是第一次到我的工作单位来，而我又好久没回家了，好不容易见这一面，怎么着也该对他好一点。我心情不好是自己的事，干吗把气都撒到他身上呢。还有，应该买些什么让他给爷爷捎回去，不管怎么说，我在外工作，爷爷总是时刻牵挂我的，虽然他从来不肯明显地表现出来。
正这么遗憾着，大壮突然又在窗口前出现了。我很吃惊：“怎么？你还没走？”
大壮嘻皮笑脸地说：“说了事情没办完是不会回去的，早上给你说的事，你赶紧给办一下，办好了我立马走人。”
“到底要干什么你？”
“换点美元啊。”
“不行！”我斩钉截铁回绝，“换不了！”
“别骗人了，你不换我今天就不走。”他摆出一副无赖嘴脸。
怕引人旁观，我忙从柜台里出来，把他拉到一边，板着脸压低声音训话：“我这儿不是钱库不开银行，手里哪有现成的美国钞票说换就换？根本换不了啊，这是违反工作纪律的，你不能逼我犯错误吧？弄不好要坐牢的！”
大壮道：“你想办法啊，我也不多要，五十、一百都成，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
“好吧，”我气冲冲地妥协了，咬牙切齿道，“既然你脸皮这么厚，这么狠毒不顾我死活，到时候人家把我拉去枪毙了，你记着给我收尸……”
我把宿舍钥匙交给他，让他回去等着，答应给想办法。我惟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向史青开口，希望她伸出援手。谁知立即招来史青劈哩啪啦一顿数落。说什么现在的旅客一个个都入乡随俗得很，用美钞的少之又少，你自己也不想想，一个旅客十五美金，五十、一百就得多少人头？五十、一百还不多？你表弟也真敢开口，比狮子口还大啊！现在一个航班有几个旅客用美元？这得攒多少个航班？
我说：“弄个十块二十块也行，打发他走了就行了。”
史青说：“一块钱也没有！还十块二十块！”
我提醒她：“过去你从我手里换走的是个什么数你算过吗？”
她白了我一眼，说她的外币都用来还债了，家里根本没有，只能等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