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醒了?”梅儿掀开幔帐,为俞清婉披上外衣。
俞清婉下床,有些迷糊的神志慢慢清醒之后,她摇摇头,对梅儿抱歉地笑了笑:“真奇怪,本在院中赏梅,也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见她似乎没有记起昏睡前发生过的事,梅儿勉强笑了笑,将自己的担心很好地掩饰起来,扶她下床:“小姐,你一天未进食,梅儿扶你到厅里去,今日特地做了几个好菜,都是小姐爱吃的呢。”
“好。”俞清婉任梅儿扶着自己出房,抬眼,又望见那株白梅怒放的模样,令她不由得怔忡了一下。
“小姐,菜快凉了。”梅儿催促,怕她再这么望下去,又生出什么变故。
“哦。”俞清婉收回视线,随梅儿走过去,“仇大夫呢?”
“说是大春得了急病,仇大夫赶过去看看,见你睡着,没跟你说。他说不必等他,叫我们先用膳。”梅儿一五一十地转述仇于新吩咐的话,不敢怠慢。
“病得重么?”大春是四喜的孩子,偶尔跟着他爹来药房走走,虎头虎脑的,挺招人喜爱。
“这个——”梅儿有些为难,“仇大夫走得匆忙,没跟我说。”
俞清婉点了点头,走进厅房,在桌前坐下,望了一眼阴沉沉的窗外,“快下雨了。”
“嗯,今早去市集的时候遇上四喜,说看着天气,今年第一场春雨,不算小呢。”梅儿拿过碗盛了米饭,又细细挟了一些菜,递给俞清婉。
“梅儿,还是你的手艺好。”吃着梅儿做的饭菜,她就会想起被自己糟糕烂厨艺折磨了三年的仇于新,不免有些脸红。
“小姐过奖了。”见她吃得香,梅儿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只要小姐你喜欢,梅儿愿意伺候小姐一辈子……”
话音还未落,就听有人在敲门,俞清婉和梅儿对视一眼,梅儿起身,走到门边,隔着门板问道:“谁啊?”
“是我,四喜。”
俞清婉的神色,有些变化。
梅儿拉开门闩,见四喜站在门外,拍了拍掌,从门后拿出一柄油伞递给他,“可巧了,才说今日下雨,我家仇大夫没带雨具,你来着一趟,刚好给他带过去。”
听了她的话,四喜有些迷惑,他挠了挠头,愣愣地接过伞去。
“呃,对了,你有什么事儿呀?”梅儿这才问四喜的来意。
“哦。”四喜抹了抹汗,憨厚地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梅儿,“大春拾到的,说是你今日在市集不小心掉落的散钱,我给你送过来。”
“四喜——”俞清婉终于开口,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她觉得事有蹊跷,“大春今日不是病了么?”
“病了,不会呀,活蹦乱跳比猴还壮实呢。”不知仇夫人为何有此一问,四喜有些纳闷,不过立即想到还有一件更猜不透的事,瞧了一眼俞清婉,“仇大夫这几日是不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了?方才遇见他,就见他绷了脸,打招呼也没瞅见似的,径直就往城南走。”
“城南?”俞清婉的手指扣紧了碗沿,喃喃自语。
仇于新为何要撒谎骗她?为何要独自去城南。
她蹙眉,苦苦地猜,可百思不得其解,忽感一阵胸闷,连续咳嗽起来,嘴一张,一口鲜血吐进碗中。
梅儿见状,顾不上呆掉的四喜,折返回俞清婉身旁,为她顺气捶背:“小姐,仇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使你心急动气,加速毒性……”
“你说什么?”胸痛得很,俞清婉咬牙,问她,“他都知道了?”
情知自己说漏了嘴,但事已至此,梅儿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了,知道她时日无多,依他执拗的性子,必定会想尽办法救她,或许,会不择手段。
这样的想法令她周身不寒而栗,也下意识地排拒再去想,可是——
说不上是为什么,脑中灵光一现,她蓦地放下碗筷,突然站起的举动吓了梅儿和四喜一跳。
顾不得另外两人惊诧的表情,她额上的汗水滚落,踉跄地走了几步,又立即被梅儿扶住。
“快,快带我去!”她喘息,因为那个可怕的猜想,变得急切不已。
梅儿望望外头的天色,担心她的身子,有些犹豫。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四喜还是踌躇地开口:“仇夫人,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不!”俞清婉拔高了音调,狠狠地咬住格格作响的牙关,语气不容拒绝,“带我去找仇于新,立刻、马上!”
见她坚决的模样,身形不稳又强撑着外出,梅儿只得顺从,搀扶她出了门。
担心出什么意外,四喜抱着伞,跟在她们身后,一同往城南方向走去。
天气微凉,俞清婉却感觉自己浑身像是在被火烧,焦躁无比。
——绵州是个小城,她知道城南有口水井,是全城百姓共用的水源!
“小姐,你慢些……”
费了好大的气力才阻止俞清婉差点跌倒,见她满脸焦急的模样,梅儿劝道,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急切地要去找仇大夫。
四喜向前急跑了几步,站定在俞清婉的面前:“仇夫人,你要真有什么事非找仇大夫不可,我帮你代个话,不必非得跑这一遭呀。”
仇夫人的身子骨这么弱,要真这么跑到城南去,恐怕得躺在床上几天都起不来吧。
想到这里,又赶紧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想些什么不吉利的东西,至多歇歇,不会病倒的啦。
“你们不了解。”俞清婉摇头,全副心思都惦念在仇于新的身上。
仇于新,仇于新,仇于新……她在心底叨念——他该知道,他如今是绵州城人人称道的妙手大夫,不再是当年唐门心狠手辣的大师兄。
听不明白她的话,梅儿和四喜面面相觑。
“走吧。”俞清婉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想将自己的揣测说出,徒增他们的担心。
孰料方走几步,脚下又是一软,跪坐下去,连不提防的梅儿也牵连进去。
“不是办法呢……”见梅儿用力扶起俞清婉,四喜在旁边自言自语,四下看了看,眼前一亮,发现前方的胡同里拐出一顶轿子,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停、停、停,停下……”他冲到街中央,四肢乱舞,要不是情势所逼,平日就算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做当街拦轿的事——何况,还是一顶看起来很富贵精致的掮轿。
轿子被迫停下,两个轿夫面带不善地盯着四喜。
四喜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发怵,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的轿子……”
“你说什么?”轿内有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只不过,口气微有恼意。下一刻,轿帘被掀起,露出半张姑娘家的脸。
四喜的下巴差点掉下来,结结巴巴地开口:“沈小姐……”
“四喜,你烧糊涂了,居然连我的轿也敢拦?”沈络瞪他一眼,甩手放下轿帘吩咐,“别理他,你们继续走!”
一双手,毫无预兆地从小小的轿窗伸进来,一时间,吓得她芳容失色,尖叫起来。
“帮帮忙,载我一程,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是你?”一张令她印象深刻的脸出现在窗边,沈络定睛一看,居然是仇于新的宝贝娘子。想起当日因她被仇于新奚落,她冷笑一声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不是冤家不聚头,俞清婉苦笑,可是眼下也只能抓住沈络不放了,幸而这位姑娘只是任性一些。思及此,她谦和地开口:“沈姑娘是明理之人,是非恩怨,也不会混为一谈。我此刻须得去阻止仇于新,否则,等大错铸成,恐怕连他也会累及。”
这一招果然有效,沈络紧张起来,“仇大夫会出事?”
“是。”俞清婉咳着,强忍着不适回答沈络。
“那你还不上来?”虽然仇于新明摆着拒绝自己,可是一颗少女芳心还是立刻飞到仇于新身上,容不得心上人有难,忘记自己前一刻还在拒绝,忙催促俞清婉进来共乘一轿,而后吩咐轿夫立刻奔往城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