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把烟还给我，说：我得想想关于精神方面的事情。
岔开话题，假装沉思。刘那，你又让我看见你寂寞的眼睛。
思考。对一切事情太过热忱，倾注你所有的感情。走在街上看着左右的一切，时常臆想出一片不曾见到的美景。街角串烧冒出的青烟有时让你想起历史。你把自己完全放在生活中，我行我素地思想。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你说你喜欢这个观点。
梦里也能看见的事物，能证明一个人的思想。或许是山泉，或许是青草绿树，或许是风化的岩石，存在的一切都实现人们定义美的现实。见到它们，那些令人兴奋的雅，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欣赏。躺，坐，卧，都是不能有的动作，好象一动，眼前一切便要消失。感情不再控制行动。
我也曾经告诉你说：一个梦找不到延续，便要醒来，成为噩梦。
二
我父母都是教师。在我读初中以前，我就在他们的辅助下学完了初中所有的课程。至于小学，是没在学校呆过一天的。为了刘那，我想去上学。在我的要求下，父亲让我第一次坐进的教室是初一三班。以前我在家里自学，刘那说这样很寂寞，然后他每天抽时间旷课抱着书来找我。所以他上学却从来不上课，只是坐在教室里孤独着。
沉默。
沉默。
只和自己的思想交谈。
看起来特别老实。
只要我不问就把什么都藏进心里，有自闭的嫌疑。偶尔脸上带有笑容，心里却是难测的喜怒哀乐。
曾经。刘那的性格没有棱角，似一个球形，百转千折，始终是原点。他总是认为自己不够好，不够完美，批评自己，勤奋地发现并改善缺点。
曾经。刘那不是一个寂寞，自卑的人。
爱，为了别人；为了别人改变自己，不会满意自己的缺陷。
他父亲经营一家药店，生活富裕。
那是一次骄阳如火的中午，他独自一人跑出去玩，她妈妈就找到我这里来了。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来找我。她焦急地说，不能让他在太阳下呆得太久，他左眼有点问题。从生下来刘那的左眼就没有视力，并且发育很慢，看太久的强光容易昏迷。
听到这样的话，我震动极了。从我认识他开始，两年中也没有发现他其实身带残疾。
忽然间，我明白了一切：人都爱美，他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睛，渐渐看出了两眼间常人看不见的不同，总是有种失落，有种气愤。他害怕看别人的眼睛，更害怕别人看他的眼睛。害怕别人看出他的左眼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爸妈不告诉他不给他医治是因为那是天生的；这方面，谁也没有提起。左眼让他感到左边缺少了些什么，生命显得不平衡，做事时，左手很积极。
他说：“如果每本书都是先把奇数页面印刷完了再印刷偶数页面，即相邻的页面内容不再相连，角上的数字不是等差数列，那么看书的时候就不用把书从左拉到右，再从右拉到左了。这是一种创新。”
我一直不曾理解这句话真正适合的对象。
刘徊经常欺负他。他眼睛是健康的，刘那认为是这样让自己不受疼爱。被骂又自暴自弃，希望左耳，左手，也通通废掉，半个人，面对无法放弃的半个世界。
小时候。
哥哥为了讨妈妈开心，拿到零花钱，总是叫他帮妈妈洗碗做饭，自己拿本书装模做样的学习。总是如此，然而，不服从就得挨骂。可是，在他强悍的身体面前，即使挨了骂也得去做。一次，刘那实在憋不过这口气了，愤然跑了出去。两分钟后又被抓住，脸上留下一个占了半边脸的红手掌，五根手指印清晰又新鲜。刘那望着他，手捂着脸，忍不住留下眼泪，哭出了声。
那时候，他相信有上帝。他在心里祈祷善良的天使把他抱走，或是让公正的上帝让眼前这个人消失。
最后，父母还是骂他不听话。
他问自己：这是应该的，还是活该的？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他（们）只是他一个人的家人。他会认真去疼爱他（们），他（们）不乖也没关系，他会让他（们）学乖的；他相信亲情的美妙。
以后，他就经常和哥哥打架，输了就独自扑到床上哭，不发出声音。抱着枕头哭，好像抱着快要拥有的弟弟（妹妹）哭。
母亲的房里有家里最大的镜子。刘徊每次去学校前都要到那里整理半小时的头发。他偷偷看到过占了一半镜子的镜中人，小心翼翼的整理头发，脸上的表情严肃又沉着。没有凳子的话，自己却什么也看不见。
或许看不见更好吧。
哥哥走了后，他就站在镜子下，抬头仰望。镜中只有身后白色的墙壁，淡淡的。
淡淡的伤感，仿佛寒冷。
或许为了让自己与哥哥不一样，他从不在家里看书了。我们每天拿着书在我家后面的山上呆着。
后山。幽幽竹林。一脉青翠。名正梦。本县美景之一，与寒山合称双臂。寒山高而古老，众多庙宇，本县年长的人甚为喜欢游览。庙上香火不绝，山下茶馆牌楼林立。正梦山矮而宽广，位于城边缘。在古代，本县就以产盐闻名全国。到了现代，技术衰落。邻水县人就利用地理条件大胆耗巨资在正梦山东面修建出了世界上唯一的人工死海。从此地图上多了邻水两字。正梦山在年轻人心中代表浪漫。
我家在正梦山西面，是竹最多的地方。东面修建死海已经把山以下的竹林伐为平地。只留得青山在。如今这座山，既有梦也有浪漫。
三
我让她给我说说小学的事情，说一些有纪念价值的事。
刘那说，学校里最丰富的资源是感情。
他是恨着女生长大的。
七岁。小学一年级。那时侯只要谁成绩好，老师就会向其他同学说：“要多和他（她）玩啊！”
刘那不幸成为拥护者。男生都与他为伍，女生却只有萧寻念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