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格非说罢,把纸张平放于桌上,脸色难抑激动。众人见一向温文尔雅,行事言谈都极其低调的文叔,此番举动大异往常,不由都心中大奇,凑近了往那纸上看。只见纸上写有似宋体非宋体写就的一首词,笔力不凡,让人眼前一亮,词名《卜算子咏梅》,词曰:“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好!好词!”苏轼第一个拍着大腿站起来,形情激动,嘴唇及胡须有些微微的颤抖,他高声道:“好你个文叔,如此好词不早拿出来,让我等先前献丑!”“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黄庭坚第二个说话了,他直起腰拍着桌面道:“妙哉妙哉!不落俗套,意境深远。某不及也。”苏辙也挼着胡须赞叹不已:“填词非我所长,但我亦能感受此词不凡!几可与和靖先生‘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媲美,且其积极意义更深一层。”秦观在几人面前是后辈,善工词,词多婉转,于是他叹口气道:“此等词非我能写出来,小生佩服!”说罢目光诚挚的望着李格非。
李格非听着这些诗词文章大家由衷的赞叹,难掩心头兴奋,道:“各位谬赞!学生自忖写不出如此好词来,乃他人所作尔!”苏轼一拍他的肩膀,豪爽的大笑:“文叔的文采我等深知。此词何人所作,快快介绍来,大家一起吃酒。”李格非压下心头激荡,郑重道:“实不相瞒,此词乃学生之学生所作,姓苏名遁是也!”
“何也!天赐良才!曹子建复生亦不过如此!”黄庭坚径直站起来,脸色动容。苏辙已是眼泛泪花,连连把酒倒进嘴里尤不自觉,他子孙甚多,天资聪颖者少,难成大才,今见家兄幼子稚龄如此文采,如何不高兴,苏家的文学天才有继承人了。苏轼还有点难以置信,望着李格非道:“果真耶?”李格非点头不迭。苏轼兴奋异常,哈哈大笑,道:“呼遁儿此来一问便知。”老门房闻言而去,片刻而返,道:“老爷,小少爷不愿意出来。”
苏轼道:“且不管他。今日我们不醉不休!来,吃酒。”这样一来,众人哪还有心思吃酒,高谈阔论,话题多围绕着苏遁。这一顿吃上个把多时辰,天色将阑,众人欲辞行归去。那词稿最后被苏辙带走,所幸字数不多,众人皆已铭记于心。
经此一事,除了多年前轰动一时的“三苏”,如今又一“小小苏”,以虚龄四岁所作之《卜算子咏梅》而名动京城,感叹苏家后继有人,文学天才常驻。
冬去春来,夏走秋至。
元祐二年中秋(1087年),承太后及皇上荣宠,太后口谕,宣苏轼携其幼子参加今晚的中秋晚宴。携家眷进宫赴宴,那可是极其荣幸之事,为官之人梦寐以求。苏轼一家也极是兴奋,早早的便把苏遁洗刷干净,穿好最漂亮的衣裳,不过苏遁坚决不盘头发,众人没法只得由他。王夫人及王氏,把苏遁叫到列祖列宗面前,敦敦告之宫中的一些规矩礼数,切不可调皮惹怒官家。只听得苏遁昏昏欲睡,连苏轼都有点不耐烦了,道:“卿等宽心,不是还有我在身边吗?”
中秋之夜,皇家家宴,规模不算大,当在垂拱殿举行。跟着监官们兜兜转转,经过雄伟的内墙,巍峨的宫殿群,浩大的广场,最后转入花草树木围绕的垂拱殿,里面早已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苏遁一路跟着父亲前行,好奇的东张西望,不时被皇宫的金碧辉煌雄伟壮观所征服,小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月华升起,月影婆娑。
待得走进垂拱殿大门,便有太监黄门尖声高喧:“翰林学士知制诰苏轼携其幼子苏遁进殿——”。只见眼前一亮,仿如白昼,丝竹管弦声乐入耳,歌舞蹁跹。大殿正中正对面并排放有两张桌子,两边各有一排桌几座位,都坐了人。
苏轼牵着苏遁正要大礼请安,听得一个威严而又慈祥的中年女子的声音道:“卿家免礼。今日中秋佳节,良辰美景,暂且免俗。”苏轼道:“微臣多谢太后隆恩!太后金安!皇上金安!”苏遁也低着头学着父亲道:“小民多谢太后隆恩!太后金安!皇上金安!”然后往左右一揖,童音清脆。
那声音道:“呵呵,这便是素有天才神童之称的小小苏了?抬起头来,让哀家仔细瞧瞧。”苏遁闻言抬起头,好奇的向前望去,嘴里高声道:“正是小民,多谢太后!”只见前面左边案几后坐着一中年女子,富态雍容,气质高贵,面相庄严而又透出慈爱,凤目一扫,让人有窒息之感,但含笑意时又让人如沐春风。苏遁心想,这大概便是高太后了。右面之人乃一少年,脸色白多红少,不是营养不良便是缺少锻炼,面容清秀,坐姿端正,气质高贵,正努力做出一副威严之态,望着苏遁的眼神竟充满好奇,这大概便是皇帝宋哲宗了,苏遁不由得对其展颜一笑。
众人俱都望着这个稚龄儿童,有何与众不同之处。只见他小小年纪,第一次进宫见着当时权力最大的两个人,竟然无丝毫惧意,像大人般知礼,且对年轻皇帝展颜而笑,不由暗暗称奇,天才神童凭着这副胆色就非虚传。观其相貌,更是爱煞人也。年仅五岁,身材却已近其父腋下,比同年人高出甚多;小脸白里透红又洁净如瓷;一头乌黑的头发,松松的在脑后扎成一束,就像马尾,随意的洒在肩头背后,如此年岁潇洒之态已显;最可人的还是那双大眼睛,油黑泛亮,灵动清澈,亮若晨星,让人看不清深浅。
太后瞧得甚是满意,不住的点头叫好,笑道:“不愧为苏家之后,好!看座。”苏遁又跟着苏轼谢上一遍,然后轻轻的在下首坐下。已有乐队奏乐,宫女在中间翩翩起舞,白衣飘飘。一面目娇美的女子,启口轻唱浅吟,正是苏轼多年前所作咏中秋佳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早已被世人所传颂,谱成曲,争相吟唱。苏轼也笑容满面,不停举杯,自己的诗词能被世人传颂吟唱,岂不快乐?
一曲毕,众人鼓掌。太后道:“如此良辰美景,怎可无诗?闻说小小苏,天资聪颖,天才神童,何不作诗一首,传为美谈?”说完和蔼的望着苏遁。苏遁心知这是圣旨,是给父亲和自己争面子的时候了,但父亲大人的佳作在前,哪有本事班门弄斧啊?
不由为难道:“太后抬爱,小民感激。但父亲大人珠玉在前,小民怎敢狗尾续貂?”
太后宽颜一笑,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真会说话。好吧,只要你在七步之内作出诗词来,哀家有赏。”
苏遁心知再推辞怕是会惹太后不高兴了,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如此,小民献丑了。”说着站起来,学着大人般潇洒的背转双手,在案几前踱起步来,出口吟出一首词来。
苏遁会吟出一首怎样的词来?太后皇上及众人对其有何反应?这次宫廷家宴会给苏遁现在及今后带来什么?请看本书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