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丹坐在大教堂的座席中，以他为中心半径为十米的范围内只有他一人，而在此之外的一个圈上则均匀分布着十几个神色不善的士兵。诺丹将身子完全靠在铺有丝绒软垫的座椅靠背上，双腿交叠，两手叠放腹前，一对黑眸直视前方圣坛上的三神圣像，眼神显得略为呆滞――他被禁足了，正在等待接受神试。自从三位大主教对着可佩拉；吉尔的尸体沉吟半晌，接着便一致地将目光投向他们身后的诺丹后，诺丹坐在这个地方已经长达半个小时了。诺丹盯着雕塑，两手的拇指开始绕起了圈子。
“沙亚大主教阁下，您看就这样如何？”生命大主教迦泽尔冰蓝色的双眸紧紧盯着沙亚。
沙亚直视着那双似乎充满了柔和光芒的眸子，又看了看迦泽尔旁边两步远的胜利大主教佩齐斯微扬的秃头，心中暗叹一口气：“既然两位这样坚持，作为光明神仆的我当然没有异议，只是――如果验明诺丹；佩拉帝身上并没有恶魔附身，那么我们得在神前还他一个公正呀！”
迦泽尔闻言嘴角拉开一个微小的弧度，他用手拨了一下白金色的长发，笑道：“沙亚大主教阁下这样做在一个小时前也许真是正确的，但现在――可佩拉；吉尔小姐先前不也被认定了已经把恶魔从身上赶了出来吗？现在又如何？”迦泽尔耸耸肩：“恶魔――这个狡猾的恶徒，他竟躲过了我们三名大主教的圣力察探，这可能吗？两位都知道恶魔最害怕的便是这由神赐予我们神职人员的圣力，这种与普通魔法力完全不同的，只有神的忠实仆人才能拥有的神圣之力虽对恶魔以外的攻击抵抗力很是一般，但它却是对付恶魔之力的唯一利器！但今晚有一件大事发生了，恶魔不仅在三名大主教的圣力压迫下逃出生天，并且还实施了它的计划――吉尔家小姐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不可能有这样的恶魔！”佩齐斯大主教立刻反驳道：“任何恶魔都不能逃脱圣力的制裁！”
“是的，佩齐斯大主教阁下说得很对――事实上，恶魔还有一个机会附身于吉尔小姐身上，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迦泽尔又再次直视着沙亚。
“您想说是诺丹；佩拉帝男爵在替她治疗时将恶魔转到吉尔小姐体内的吧？”沙亚同样直视着迦泽尔。
“对！就是这样！没错，肯定是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这么做――其他人在接触吉尔小姐前都接受过神试！而且他用的那种所谓的医术似乎与魔族特有的精神魔法有联系，不然吉尔家的小姐不会这么快就入睡！”佩齐斯肯定道，瘦削的下巴上的白胡子与脑袋一起来回摆动着。
“可如果神试没有从他身上试出结果来呢？”沙亚温和的褐色双眼涌着一股潜流。
侧廊尽头，就在一个小时前可佩拉；吉尔小姐还躺着甜甜入睡的这个房间里，三位尊贵的圣廷大主教正秘密地商量着。迦泽尔低下头微微一笑，而后抬起头来，淡淡地说：“沙亚阁下似乎很着急呀！奇怪？阁下您为何这么担心那名少年呢？”迦泽尔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不就因为那少年是关于那件物品有关的情报的容器吗？虽然您一直在找……也不用这么着急呀！”
“怎能不着急呢，阁下？那件东西是伟大的圣廷所必须拥有的，我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伟大的教宗阁下啊！”沙亚也压低了声音：“对了，阁下您的消息很灵通呀！令人佩服！”
两人相视几秒后，一同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看得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的佩齐斯大主教一脸迷糊。
“为了扫尽为害人间的恶魔！”迦泽尔看着沙亚高声念道。
“为了让善良的人能享受光明神的恩德――迦泽尔阁下，请！”沙亚也高声念道。
佩齐斯则整理了一下火红色的长袍，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对门外一直严守的教士吩咐道：“去，准备圣水！”侍者领命退后几步后便准备转身离开，另一边迦泽尔又将他叫了回来：“还有，将圣树的枝条拿来――要充分显示神试的公正！”
诺丹坐在教堂座席的中央，一边对四周贵族男女们及奴仆们射过来的憎恶目光视而不见――有时，他看见某位小姐瞪得太久了，生怕那位小姐的眼睛因此而生病，就微微点头，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但那些人马上就将头转开了，连身子也朝一旁挪了一下，仿佛接触到他的目光就会被染上瘟疫一样。当然，这中间也有人刻意朝诺丹这边移过来的――特齐娅；勒齐斯到目前为此，虽然已经被围在诺丹身边的士兵赶了三次，仍旧想着与诺丹说话。
就在她第四次试图与诺丹说上话时，士兵掀开侧廊的布帘，白、蓝、红三位大主教齐肩走进了礼拜堂，众人齐齐站起身来向三位大主教施礼。
“诺丹；佩拉帝男爵，请到圣坛前来。”迦泽尔温和地对诺丹说道，诺丹直起身板，走到圣坛前。这时，从圣像旁目力不可及的阴影中，一个身着蓝袍的教士恭敬地端来了一个金盆，诺丹在迦泽尔大主教的示意下跪在了圣像前。
“在神明前，万物平等！只有那些背叛了神和良知的人才会受到神明的惩罚！现在，将要对你进行神试，你同意在神面前还原你的原本面目，在神前显现你的真正内心以示对神的忠诚吗？”迦泽尔目光低垂，在大教堂顶穹的圆形拼花玻璃外的月光照耀下，身上仿佛披了一件璀灿的纱衣，低沉而悦耳的嗓声如同具有魔力般擒住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心――但这似乎对某人无效。
意外之中的，跪在迦泽尔脚边的少年迟疑了很久才说道：“愿意！”――这声音像是从一个喉咙被堵住了的人口中发出的。
“不过我能否问几个问题？”诺丹很干脆地把头抬了起来。
“当然，这是你的权力，也是我们神职人员的义务。”迦泽尔的口气听起来仍旧温和。
“请问大主教阁下，金盆中的圣水将怎样鉴定我的身上是否有魔鬼存在呢？”诺丹问完，立刻引来贵族及神职人员轻蔑的目光――这是哪来的啊，居然连这个也不知道，现在的贵族中这样什么也不懂的人越来越多，真是败坏贵族的名声！
“圣水由圣地流出，具有分辨世间一切是非的神力，当它接触善良忠诚的人时，它将洗涤人的灵魂，而当它接触到魔物时，它会立刻消灭罪恶，或是在魔物上留下代表惩罚的烙印。”
“只要接触过魔物，任何物体也会在圣水的洗礼下留下伤痕吗？”
“不是伤痕，是神的惩罚！”迦泽尔纠正道。
诺丹点点头，他明白了――看来这个圣水对魔物具有鉴别能力，就像酸遇碱会中和一样，不过圣水遇魔物的反应就激烈了点……很像酸碱遇物的腐蚀。所以当诺丹想到这点时，他猛然记起刚才好像看见那些教士们神试的情形――他们好像把水洒在人的脸上……
“等等，阁下，我还有问题！”诺丹见迦泽尔正要将手上的枝条伸入盆中，就连忙说道。
“还有什么吗？”迦泽尔脾气不是一般的好――当然，天晓得他在心里又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别人用手在金盆里沾圣水，而我却用枝条沾圣水？”
“那是应沙亚大主教阁下的要求，对你进行公正的神试――我手上的枝条代表生命，生命大主教执圣树上摘下的枝条进行圣礼，同样，为了以示公正郑重，光明大主教在正式执礼时需在胸前挂上代表光明的光之石，胜利大主教则需手执圣剑。”
“喔……”诺丹看着迦泽尔手中的那根近四十公分长的奇异枝条，一圈莹绿的光芒在其间穿梭着，心里不知怎的就冒起一股寒气――那枝条怎么看怎么像鞭子，这里的一切都给他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请阁下行神试。”诺丹认命似地低下头，迦泽尔将枝条沁上盆中的圣水，那晶莹的水滴便附着翠绿的枝条，随着迦泽尔大主教的手一抖，水滴眼看便要落在诺丹脸上，就在此时，一个如隔山传来的回音般声音突地闯进他的耳朵里――准确的说是闯进他的脑海里，这声音仿佛来自他的体内，但当他的大脑在万分之一秒内辨识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及内容时，他的全身肌肉在一瞬间便绷紧了――
“小心！圣水有诈！”
这个声音属于一直在暗处的威廉；波顿。
条件反射般，诺丹“腾”地站了起来，离开了原地，只见那几滴圣水在引力的作用下重重地落在诺丹跪住的丝绒垫子上，只一毫秒的时间，那几滴晶莹的水珠便在垫子上留下了几处焦黑的灼痕，一缕白烟很明显地冒了起来。
这一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远处的人们只是看见诺丹；佩拉帝向旁跳出一步躲避了神试，而看不见那个还正在发出些微“兹兹”声的垫子及一瞬间圣坛前两个人的脸色。
“生命之大主教阁下，”诺丹嘴角带笑，斜倪了眼脚边的垫子：“看来神圣的大教堂很久没有打扫一下了，连神坛前的垫子也会附上恶魔，方才阁下神试之时为何没检验出这垫子的问题呢？”
“男爵的建议很让人受教，今后一定注意――可是您为什么要躲避神试呢？”迦泽冰蓝色的双眸看着地面，仿佛根本没有在和某人交谈的模样，他将手中的枝条放回了身旁台子上的金盆中：“来人，将垫子换掉！”
这家伙想干什么――诺丹心里一惊，圣水一看就有问题，他难道当没看见？还是……
“迦泽尔阁下！我认为有必要检查一下圣水！”沙亚也看出了其中不对的地方，连忙上前阻拦。
“阁下的意思是说圣水有问题？”迦泽转过半张脸，看着沙亚：“依我看，是某个魔物刻意想要逃避神试而谎称圣水有问题！”
“诽谤！这是对圣水的不敬！对三神的不敬！”胜利大主教出声厉斥。
“光明大主教阁下，您是很清楚的，对三神不敬会被处以怎样的罪刑！”迦泽尔对沙亚笑笑，说完便朝诺丹走过去，执起盆中的枝条――准备再来一次。
诺丹一看便想跳开，可迦泽尔的动作很快，眨眼间便来到他面前，情急之下，诺丹只好――
“哐――”圣坛前的台子上铺着的一块丝绒红布不知怎么的就飞了起来，那红布飘起来正好挡在诺丹与迦泽尔两人中间，滴下的圣水在一次落到了诺丹找来的代替品上，发出“兹兹”的声音，金丝烫边的丝绒红布后诺丹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对不起啊，主教大人，我今天没有穿长袍，只好借用一下圣坛的红案！”
“还有，您没有必要再对我进行神试――圣水真的有问题！”诺丹的目光转移到身旁高大的三神圣像上，迦泽尔顺着一看，脸色马上变得比青砖还难看――这样的脸色同时在大教堂里所有人的脸上蔓延着。
因为那个全王都的人天天朝拜的神像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就像腐烂的尸体一般，此时的三神像哪有一点威严的样子，完完全全的一堆不成形的莫名物体，还四处冒着泡，“兹兹”声不绝于耳。事情的起因还是得归于那块红布：某人拉起那块布，而盛圣水的金盆正好就压在那快布上，布被拖拽起来，盆也就飞了起来，盆中的水当然就飞出了盆外，而水泼洒出去的角度又和圣像所在处又吻和得天衣无缝，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若干人等傻傻地盯着不堪入目的三神像的局面。
“嗯……受伤面积均百分之八十……主教阁下，常年普照圣光的神像应该不会是恶魔附身的场所吧？”某人抖抖拉过来当盾的红布，一脸展示自己杰出作品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不明物体及迦泽尔大主教逐渐发黑的脸。听见诺丹的话，教堂中的众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刹时，一片疑惑的议论声在偌大的教堂中蔓延开去。
“来人啊！”迦泽尔大主教的唇边勾起一个生冷的弯：“这圣水是谁拿来的？”一旁的教士们都把目光投到了一个倒霉鬼身上――一个小教士立马睁大了眼睛结巴地辩解道：“不！我……”
“卫兵！”迦泽尔转过身，一头的白金直发无风而动：“将这个偷换圣水，畜意损毁神像的人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