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秋天的风断断续续,偶尔起一阵劲风,竟而吹熄了亭子间的一盏灯笼。小红晃亮火折,邹渐一挥手,道:“秋风助凉,点一盏灯更见得秋夜深沉。钟儿,现在该说说‘冀中三煞’了,白道黑道,谁都敢惹,竟然还有人替他们说话,江湖上的事,长长短短,不是我这院中人掂量得到的。”
邓钟道:“他三人名声很坏,得罪了不少的人,当人们以为已经死于仇杀时,他们冷不丁地又做下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听那边人说,山东沙海帮女帮主飞天仙子的离奇失踪案,便是他三人谋划并做下的。沙海帮的人找不到证据,倒也拿他们没法。他们善于藏匿,近几年横行中原,竟然从不失手。”
赵氏道:“光听这名字,我以为‘冀中三煞’乃是三个大汉,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谁想还有个女的,听说年纪还挺轻的。你见过的,长得好看吗?”
灯光让邓钟无处闪躲,终于低头道:“她真像一个人。”
“象一个人?”赵氏脸上泛起笑,转身对着邹渐道:“你听见吗?那女人有咱们安安那样美。可是这就怪了,她怎么会跟两个莽汉扎堆呢?”
邹渐道:“物以类聚,你没听钟儿说,这三人聚在一块,凭的是智谋,把一件惊天动地的案件做的天衣无缝,撇开好坏不说,实在是了不起的成就。钟儿能在刀法上压制了三人,何尝不是动了一番心思。”
“当时徒儿倒是没有多想。”于是把开头那一幕的经过重述一遍,至于那女子轻佻一举,他不会说,“能从十来人里断定玉马在我身上,说明他三人目光锐利,工于心计。他们的师父是谁,便是商老英雄也说不上来。当是一个神秘人物。”
邹渐微微一笑,道:“这样的人江湖上不是很多吗?你不必担心。”
邓钟赞道:“他们来去如风,对事情的成败显得毫不在乎。这一点,徒儿未必做得到。”
邹渐道:“这是他们高人一筹的地方。”杯子举到嘴边,却没有喝,“你们一路过去,走的都是官道,洛阳城外的那段路,往来人多,‘冀中三煞’选在这儿下手,我看你要深究一下其中原因。一是他们刚听到消息,下手的地方已没有选择,这也说明商世英的话颇有道理,这些人把顺风顺水当成习惯,也就无所顾忌了;二是成心想拆你的台,不是不解的世仇,便是受人所托。”
邓钟道:“商老英雄那么一说,大家都放下心来。当时李镖头却是跟师父想法差不多。徒儿见过他们,这三人心气颇高,不象是打家劫舍的人,最有可能是受人之托。”
邹渐道:“师父看重的还是刀法,能做到收发自如,看来你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你用刀背敲在他们肩头,让他们知难而退。能想到这一步,说明你遇事冷静,肯动脑筋,师父也就放心了。你前前后后就使了两招,‘北风卷地’和‘独鸟东西’,哦,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两招?”目光含着期许的意思。
邓钟却道:“我什么也没想。这三人是师兄妹,使的是川南邱家的落叶刀法,但又没有邱家那般有回味。徒儿不是不敢结下冤仇,而使不屑跟他结下仇怨。”
邹渐闭上眼想了一会,道:“这两招姿态优美,不讲究气势,与整部刀法凌厉迅猛的风格颇不协调,却是川南邱家落叶刀法的克星。临敌之时,你竟能看到这些。”一年前,“风道门”的四大高手误闯非花楼,被他单刀降伏,他当时使得每一招都凶猛狠辣,自是全力而为。自此非花楼为外人所知,迎来的首个客人便是斜白山庄的六庄主裴逸,往日的安宁一旦打破,对徐怀集的恳求就不再坚持,邓钟也就这样进入镖局。
赵氏正听得入味,回过神道:“没了?”
邹渐道:“钟儿可不把这事当一回事。外面传得多半是添油加醋的。”
赵氏长舒一口气,举杯道:“真像是做了一个梦。来,咱们今晚要喝足酒。”三人便在笑声里喝着酒。
一盏白纱灯在院子里移动。寂静和夜色融合在一块,轻飘飘地四下里浮动。老仆人邹福弓着背,出现在月洞门口。
“老爷,是时候了。”声音苍老,却很大声。
邹渐起身,还刀入鞘,交还邓钟,随后道:“夫人,这里有劳你来照看。我和钟儿去希白楼。”回头故意压低声音,“去去就来。”
赵氏答应一声,立即明白了其中意思。
希白楼蹲在庄院后面的峭壁下,之所以说是蹲在那里,不是楼层高度不够,庄内的房子就像受了风的惊吓一样,屋檐无一例外都压得很低,楼层不太明显,这也是汉唐古风使然;而是屋后山壁如刀削一般,足有半山之高。月光远远地洒在楼前,楼门紧闭,板门上的两只铁环睡着了似的张着嘴,铁环之间冷冰冰横着一把铁锁,似乎不信这时候会有人来。
邹福手里提了个篮子,走在前头,篮子一晃一晃的,路就走得特别的慢,到得楼前,回头叫了一声“老爷”。邹渐抬手示意,邹福窸窸窣窣掏出一串钥匙,“哐啷”一声打开了锁。
邓钟看两人神色冷峻,行动诡秘,一路上也就没和邹福说话,这时让他纳闷的是,希白楼一年才开一次门,站在底下直可望见瓦片梁橼,中间楼层只是一道普通回廊,并无特别之处,每次师父带着他在屋子里上过香,就匆匆离去,那还都是在白天。楼下对着大门摆放了一张供案,有了供案,更显得屋子空荡荡的有些压抑,粉白的墙上供着一幅秋山瘦水图,与民间供奉大相径庭,还一回不落,年年过来焚香烧纸,其中原因,他问过几次,师父换了个人似的从不回答,便一直神神秘秘吊在心头。刚才邹福门口肃立,等待主人吩咐,可见邹福偌大年纪,也鲜有夜晚打开希白楼的经历。黑夜来此,到底有何用意?他带着疑问踏进楼去。
灯光下的希白楼,四处铺满了灰尘,供案上的香炉,几乎是淹没在灰尘中,邹福从案几底下找出鸡毛掸子,掸得灰尘满屋子飞舞;风扑在白纱灯上,烛影晃动,横梁上也跟着掉下大块的灰尘,这一阵忙乱,反而让空楼少了一份诡秘,平添几分荒凉。
大块灰尘落在邹渐的肩上,邹渐浑不在意,看着邹福揭去篮子上的白色盖布,篮子里只有三炷香,每炷香足有小指头大,邹渐接过香,点上了,领着邓钟望秋山瘦水图拜了三拜。
“钟儿,你跪下,非花楼的山水就在这屋子里,再拜三拜。”邹渐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