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乔迁新居！”路辰故意装出阴阳怪调的声音，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一把把他推开：“行了，别闹了。”
路辰抢去我手中的塑料袋，想要打开却又合上，仰起眉毛笑着说：“哈哈，让我猜猜里面是什么，哦，一定是吃的，给我买的？谢了！”
我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路辰在化验室里待的时间太久，对福尔马林的气味已经习惯了，一时之间竟没闻出来袋子里面的异味。果然，袋子打开后，路辰的脸立刻变成猪肝色，头颅骨碌一声从袋子中滚出来，在桌子上打转，每个洞里都透出冷光。路辰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喉结一上一下无规律地乱颤，他猛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大睁着。良久，他怔怔地转过身来，面露苦色：“下次麻烦你提前说一下，现在不要跟我说话，我要去工作了，我完全没食欲了。”
我看了一下，梁宾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得很齐全，我把门窗全都封严，灯光通明，屋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间房子的隔音效果良好，关严门窗后，丝毫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当然，我在屋里有什么响动，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这就是对我来说最佳的工作环境，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扰，这简直就是一个密封严实的小世界，四周一片死寂，我的灵感空前地活跃起来。
我把头颅取出来，放在工作台上仔细端详，脑子里飞快地闪现各种画面，像是过电影一般，一张一张模糊的脸型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只有一张脸型渐渐清晰，我屏住呼吸，仔细地捕捉那一份来之不易的灵感，慌乱地找出一支笔，在纸上画出一个轮廓。对，根据头颅的形状和骨骼的排列，应该是这样的轮廓！
我找出材料将头颅填充严实，用一把刷子将脸的部位刷平整，准备工作基本完成，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惨白的脸谱，像极了我以前在画室放着的洁白的塑料面具。我深吸了一口气，锁紧眉头盯着头颅，脑子里空白一片。
拥有这个头颅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有着什么样的经历以致惨遭毒手？从人体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头颅，那么这张头颅上本也应该有着精致的五官。我的脑子乱极了，没有一点头绪，从口袋中翻出烟盒，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烟气在我的眼前聚集又散开，我离那头颅很近，烟气从我的嘴里吐出，喷到那张模糊的脸上，像是一杯水泼到墙上，被墙一挡，水珠四溅。
一支烟燃尽，我仍找不到一丝头绪，颓然地将最后一口烟吐出，烟气浓重，呛得我眼睛发酸，泪眼朦胧中，我的眼前渐渐出现一张秀美的脸庞，它从模糊到清晰，又突然消失，这一瞬间对我来说足够了，在它最清晰的那一刻，我已在脑海中将它定格。我哆嗦着拿起画笔，在那张石灰般的脸上快速而又细致地描画，一切如有神助，但在搞创作的来说来，这叫作灵感，我从未忽略过这种突然而来、倏然而去的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像是一个游离于时间之外的人，恍惚间进入一种意境，我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不知自己身在哪里，直到那张脸逐渐成型，干净得如冰雕一般。在墙壁上挂着很多假发，或长或短，我摘下那套披肩长发套在头颅上，这样，所有的工作结束，我却没感到一丝轻松，眼前这张女人的脸眉关深锁，一双如寒夜般的眸子里散发出点点冷光，白净如雪的脸庞没有一丝笑意，整张脸看上去如数九寒冬一样。
这样的女人，本应该依偎着男友的肩膀享受着甜美的爱情，在浪漫的音乐中花前月下，可是，她现在却是身首异处，她的身子还浸泡在盛满冰冷化学试剂的池子里慢慢腐烂。我的心中浮起一阵感伤，为何红颜多薄命？有时候，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只给人留下一声长叹。我找出一块布，将头颅罩上，心里顿觉悲伤，这个女人或许一生都未戴上过红盖头，就拿这块布做一套婚纱吧。
我感到一丝不安，记得老教授曾经说过，不要对躺在池子里的人产生半点感情，人死后只是一堆物质，它只是一件实验用品，不客气地说，那与垃圾没什么区别。现在我却对这句话产生了疑惑，看到同类直直地躺在那里，浸没在化学试剂里，我总是莫名地心中忐忑不安。
我不愿意再多想了，打开房门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心里舒畅许多。路辰还在忙碌着，他像是一个在田间嬉戏的孩子，嘴里哼着歌，脸上洋溢着笑容，尽管摆在他面前的是残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