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华胥梦醒
这屋子彷彿没有人烟似的。
发楞了许久,宛如灵魂出窍一般,衣服都快被自己无意识中掐烂了,回过神后,杨冠玲闭着眼,反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不能害怕,因为已经没有不勇敢的理由了,所以绝对不能害怕。
她手撑着地,忽略震惊后带来的颤抖,腿还不够利索,咬着牙站起身,她一步一步地把身子挪向被男人施法的门掩。
手一碰门,如遭雷击。
他是真的要把她囚禁在这了。
──可这凭什幺!
含带着刻骨的恨意,她用尽全力大声嘶吼了起来。
如她所料,这屋子被施了诀,裏头既使有再大的动静,外头人都无法发现的。
可杨冠玲不信,不信这就是结局,她环顾起这屋内的周遭,试图找到破绽。
这屋内摆设还很新颖,彷彿明日谁就要入住似的,可她已经没心思知道这些了。
人走到墙堵,她尝试着敲打起来,忙了半会儿后,紧接着听到一个声音,一个熟悉而微妙的声音。
一个跟自己嗓音几乎相同的声音。
「把手放在墙上,我就可以救你出来……」
杨冠玲微怔,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她已不能再轻易信人。
「你别担心……我其实是……」杨冠玲突然听到一阵刮墙壁的声音。
心弦一鬆,静静地把手抵上墙,弹指间,她人已到了屋外。
眼前出现的是小仙贝,此时正咬着她衣襬,催促着她离开。
「快点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糜弱的语调,似乎每说一句话,就耗费更多力气。
杨冠玲也没多问,就这样一路奔跑出去,跑了一阵子,却见不远处已是伫立了一人。
待看清,好不容易因为跑动而热的身子迅速冰凉下来。
「……哟,想不到你还能有办法跑出来,真不愧是小狐狸的前主子。」
若严背对着她,身前已是立了个祭坛,坛上有八个器皿,其余其他七个已装了六牲之血与完整的虎符,除此之外,剩下还有一个器皿是空着的,也不知有何用途。
回眸一笑,他朝她勾了勾指头,弯着头上下打量着她,态度极为亲暱,「……既然人都来了,何不靠近一点呢,离得那幺远,多生疏啊!」
杨冠玲走近了几步,之后便站在原地,就这样死死地瞪着他,眸中有着滔天的愤恨,几近蚀血的怨仇,还有……那似乎可称为椎心刺骨的悲哀。
忽然间不想再看她了,若严面无表情的移过眼神,转身后继续布置着祭坛,语气轻快如闲聊般道:「你且好好待着吧,等会儿有好戏等着你瞧,包準你满意。」
「──你怎幺会变成这样!」
再也控制不住,身后人哭喊出声,无奈到了极致,痛彻心扉。
若严依旧持续着动作,眼皮连眨也没眨,回道:「最好的说谎者,一句话里,从来都是半句真,半句假。」
「那我问你,你说过的那些话中,做过的那些事里,」杨冠玲不依不挠,身子仍旧颤抖着,竭尽着仅剩的力气以克制喉中的哽咽,「……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那询问的语气似是隐含着小小的奢求及期望。
她深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声嘶吶喊:「──告诉我!」
语焉悲苦酸涩,苍凉哀凄。
眼前人身影登时顿了良久。
好半晌,他才开口,嗓音极轻极缓,「……除了骗你是真的之外,其他自然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他突然笑了起来,竟带抹若有似无的自嘲意味,「怎幺可能是真的?」
默了默,再一次地,他重複呢喃着,音调极低:「……怎幺可能?」
问题抛出,他也没等着谁回答,仅逕自地拾起刀刃,毫不犹豫扬手划向自己指腹,把鲜血滴入那余下的器皿之中。
杨冠玲也曾妄想阻止男人动作,可若严也非省油的灯,老早就对她施了诀,使她不得动弹,无法说话。
空气沉重而酷寒,凝结了过去所有熟悉亲近,徒留着无尽的陌生疏远。
她已然认不得了他。
「……唯有出自己身意愿,贡出毕生最大的牺牲奉献,才有许愿的资格。」清冷的嗓音蓦地响起,平淡而无起伏。
滴完血后,若严看也不看她,仅逕自地负手凝视着眼前祭坛,就这样静静的,身子动也不动。
于若严,因为他不会受伤,所以他的血是珍贵而难得的。
可于杨冠玲,她能给什幺?
能给什幺?
「给命……」
她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着,摇着头,只觉得这一切都可笑无比。
彻底大彻大悟,彻底死心绝望,原来这个机会从来就没真正属于过她。
在这里,所有她自以为拥有的东西,其实从来都没属于过她。
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
时辰到,仰天望月,已是圆满释出透骨冷光,若严一笑,轻声呢喃着法诀,渐渐地,天际有黑云拢靠,环绕着月华周围,竟开始打转起来。
乌云泛起阵阵漩涡,且速度越发增快,以光亮为中心疯狂搅动着,一路飙升直到了零界点,慢动作缓然,奔跃上巅峰。
紧接着是一道雷霆劈下,直扫祭坛所有物,捲到了漠土之上,聚成一团耀眼光芒。
「──欲何物?」
嗓音悠悠,彷彿自空旷而遥远的地方传来。
眼看这情形,梦寐以求近在咫尺,若严满脸狂喜,兴奋之情难言而喻,已是势在必得,他中气十足,嗓音沉稳而有力,「我要让吕雉死!我要当大汉的皇帝!我要掌握整个天下!」
光芒越放越大,如盛开的花朵般向外扩张,那空悠嗓音回应:「依你……」
若严得意万分,更显猖狂,他要成功了!盼了那幺多年,他要成功了!终于要成功了!
同一片刻,位在角落的少女如枯萎的花朵,死寂而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