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公开林揖辰和彭炫妹的关係──不只彭炫妹会崩溃,林揖辰恐怕也会不开心吧?
林揖辰微笑打断我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堑城一粒星〉唱片修好了。」
我想起林老先生在信中说过,怕彭炫妹和黎云声的关係为人所知,「你去哪里修的?别人知道你找到这张失传的曲盘了吗?」
「没有,我打电话去台大音乐所,得知曲盘表面单纯的凹凸不平,可以用日照来解决,为了把这张唱片晒到变平,我搬了电脑到公司顶楼上班,好在这一星期都没下雨。」
「你是老闆的儿子,才能这样自由吧?」
「不,我在公司没公开自己的身分,『林』是平凡又常见的姓氏,这时就是我的优势。」
这时,彭炫妹已经眼巴巴地看着林揖辰手中的〈堑城一粒星〉曲盘。
老哥搬来留声机,彭炫妹接过来,熟练地上了发条,轻放上唱针,林揖辰讚叹,「妳还真的对古时候的东西了若指掌──」
话还没说完,轻微的沙沙声中,略带爵士风情的前奏从留声机中流泻出来,林揖辰赶紧拿出他的携带式音乐播放器,按下录音键。
「堑城的春天,
日头照在北台湾的旧文明,
我看见二十世纪的新生命。
堑城的夏天,
南风吹在赤土崎的老树影,
我听见迎接好收成的歌声。
堑城的秋天,
西风吹出雪白炊粉黄柿饼,
我看见妳的眼睛笑意盈盈。
堑城的冬天,
走过旧时的拱辰门,
行往旧港海路,
北门大街的夜晚不清冷;
因为黎明要来临,
妳就係阮的星,
招来堑城黎明的光影。」
曲盘中的女声,唱法比较接近纯纯,直接而没有转音花腔,但这首歌充分发挥这位歌手声线的天生优势,一开始低声诉说,后来声调越来越高,如黎明来临,天光渐亮的明朗心情。
「这位梦美是谁啊,也太会唱了!不过──」林揖辰眉头皱起,「我怎幺觉得,好像在那里听过她的声音?」
我转头看彭炫妹,眼泪扑簌扑簌地从眼中滚落,她双手摀住脸,咚咚咚跑回二楼房内。
「她是怎幺了?听到她阿嬷时代的歌,感动成这样?」林揖辰很惊讶。
「她──她阿嬷很喜欢这首歌,所以这张曲盘重见天日,她??很高兴,感动到喜极而泣!」
林揖辰似乎不太相信,我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的确是祖孙,他和彭炫妹的眼瞳,如此相像。
「那幺,这张唱片交给你们兄妹了。」
林揖辰钻进车里,车子驶离,没入北门街的车声中。
「老哥,这张曲盘要怎幺办?」
老哥沉默不语,逕自把曲盘从留声机上取下,收进封套,放进彭炫妹家传的保险箱里。老哥已经向林揖辰买下这台保险箱,密码也早就正式从「シズコ」改成「ハタノ」──ハタノ,读作Hatano,汉字就是──「波多野」。
「Hatano是谁?黎光阳的女人吗?」改密码时,彭炫妹这幺问我。她看电视只看音乐台,不知她穿越而来的几个月前,新闻台不断地报导这个日文姓氏。
「对,她是我的大嫂,只存在于二次元的大嫂。」我没好气地回答。
「二次元是什幺?」
「BJ4啦!」
「她也出唱片吗?」彭炫妹又问。
「没有出唱片,只出DVD。」
老哥的声音将我从彭炫妹的问题迴圈中唤回现实:「我也不知道要拿这曲盘怎幺办,总之,我警告妳,不准拿去给江山博,听到没?」
而听到江山博这三个字,我才想起,将近一个星期没有他的消息;这不算太罕见,他只要一忙起来,常常得等我主动联繫江山博,去他家当家政妇打扫做饭,才能将他从书堆中唤出。
我更惊讶的是,这几天我的心思被林清土老先生、彭炫妹、林揖辰的複杂关係盘据,竟然完全没想起江山博!
这,可是前所未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