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中剑这一剑虽未使半点力气,但运功中强行出手,方寸间还是大大地一震,所幸是他幼练玄功,根基极纯,抢这顷刻之间真气收束,周天一转,终是强自站起了身。耳听得劲风斜扑,那偷袭之人一退又上,待要再抬腕出剑时,不想他伤体却不由人。方才强闭经脉,平日至多气息一窒,此时却急切难复,脏腑间灼烧隐隐,左手一阵酸麻,竟是举不起来;迫得只有旋身向右暂避。
身后那人毫不放过,抢上斜劈肩头。箫中剑风声中听得清楚,知这来犯方位,他只需反手出指于肋下,那人便必要自行撞上穴道,无奈思则易、行却难。右肩上剑伤透体而过,深及筋骨,这只手哪里还抬得起来?一瞬之迟,这一招之厄再难避让。那人五指成钩,正抓在他肩上伤口,箫中剑刹那间眼前一黑,血透重衫,向后一仰便跌了下去。
那偷袭之人却似早有所备,出手如电,展眼点了他两处大穴,左臂一伸,稳稳地将那已动转不得的修长身子接在了怀中。
月色朗照,映出一双鬼火般幽幽闪烁的瞳孔,嘴角边似笑非笑,说不出的古怪神情,这人不是冷霜城,又是哪个!
第七章、荼蘼(下)
两人脸庞相距不过咫尺,呼吸可闻。箫中剑体内热流交错,心头却一阵奇寒彻骨,真恨不能这一刻便气息断绝,也不要与眼前这人并用一方天地的空气。偏是穴道被封、手足无力,只可双眼一闭偏过了头去,实不愿分半点心神多看一眼,再说半句。
冷霜城眼底冷芒更炽,脸色却分毫不变,低声冷笑,缓缓地道:“不说话,是想掩饰呢,还是怕了?”
箫中剑紧咬牙关,只道:“对你,无话可说!”
冷霜城原是冷笑,听这一声,笑容却反当真开怀起来,手臂铁箍也似搂紧了他,口气轻飘飘却似漫不经心地道:“难道你不问我今夜为何而来么?”见他闭目不答,忽然低下头去,贴着了箫中剑发际耳边,声音愈低愈沉,愈沉愈轻,几乎带着些许柔和地缓缓说道:“吾要取这——天之神器!”
一丝丝热气喷上耳垂,箫中剑无法抑制地一阵轻颤,肌肤起栗,心头更是猛地一凛,才想起方才见到冷霜城双手空空,并未负剑,自己那被夺的天之焱亦不知去向,实不知这人在此又说什么天之神器,到底意欲何为?但明知自己身处人手,便是问了,也只是平白给人送一个戏弄的份儿,冷哼了一声,只不理会。
冷霜城似乎也并不想听他回答,眼光便如一道有形有质的冰流,从他脸庞颈子汩汩滑落,落上右肩鲜血淋漓的伤口,又延绵而下,沿着玄色长袖下寂然不动的手臂一路下来,突然伸手攫住箫中剑右手,一把直拉了起来。
这般突如其来地猛力一拉,箫中剑肩伤迸裂,胸中气息几窒,牙关只咬得陷进了口唇里去,才硬生生压住了不曾出声。勉力睁眼望去,却见冷霜城将自己那只手举到眼前,迎着月光,嘴角带着丝几近玩赏的笑意,真如在看甚么物品一般细细看着。
箫中剑自剑式大成,已臻光华不露之境,这只手苍白温润,浑不似舞刀弄剑之人,连五片指甲也是血色极淡,月光一照,手指都如透明的一般。冷霜城凝目瞧着,突地足尖一挑,地下鬼萤剑跃入手中,只一划,青萤纷飞中嗤地一声,箫中剑那箭袖袖口已撕作了两半,碎衣飞舞,衫袖垂落间,露出腕上伤痕宛然,正是当年雪山中为救冷醉所留。
只听冷霜城一阵阴笑,低沉沉如发自胸中最深处,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错,天之神器,天之神器,世上岂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天之剑法的继承人更称得上——天之神器?”猛然掷剑于地,低下头去,双唇直吻上了那道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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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醉沉默不语,只听见卡地一声轻响,却是双拳攥紧的声音,半晌方道:“那你自送去,却与我来说做甚?”声音既干且涩,短短十几个字,竟说的费力无比。
月漩涡也是沉默半晌,方哑声道:“我不便见他。”
冷醉一时间几乎想跳起来抓着对方衣领怒吼:你不便见他,难道我便使得了?只是这话万万说不出口,气结道:“魔界中人多的是,何必找我!”
月旋涡忽地抬起头来,烛火下两道眼光锐利如刀,猛在他脸上打了一转,毫不客气地道:“从方才见他受伤开始,你的脸色,就跟死了人一样!”
……这!
两个少年大眼瞪小眼,硬梆梆都僵在了当场,却是谁也不肯先低这个头,承认自己原来心软。
默然冷了半日,月漩涡猛把手中药瓶望冷醉这边一推,道:“去不去随便!”竟转身就走。
冷醉心头猛地一阵狂跳,惊怒交迸,一把抓起药瓶便想掷出,却听得月漩涡的声音远远地低哑道:“或者,你就算为了莫让仇人死到别人手里罢!”
刹那间,那只握着药瓶的手硬生生凝在了半空,火光下人影呆然木立,一动不动,竟如已给那句话钉在了地下。
良久良久,案上蜡烛渐已烧到了尽头,烛花爆裂,拨地一声轻响,在冷醉耳中却似打了个炸雷,猛地全身一颤,惊觉过来。
“莫让仇人死到别人手里……”
“死到别人手里……”
死……?
冷醉胸口忽只如着了一把火,只烧得心头狂跳、坐立难安。突然室中光芒一阵猛跳,先是一亮,继而一暗,烛火已静悄悄被刮得灭了,人却狂风般卷出室门,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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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中剑虽明知自己落入他手,今日必无善罢;但休说是想,便做梦也梦不到有此一变。只听耳中一声低喃,只觉腕上一片湿热,刹那间全身激颤,猛然别过了头去,胸腹间抑制不住地翻江倒海,险些儿连胆汁也呕将出来了。
冷霜城却似全无所觉,双唇碾压吸吮,在他腕上纠缠半日,又伸舌尖轻轻舔舐,自那条伤痕一路滑上掌心、指尖、手背,竟是每一寸肌肤都已舔吻殆尽。忽又将这只手合在自己掌心,张口含着了他手指,指尖而至指根,在唇齿间辗转啮咬不停。那面上神情竟是专注无比,不慌不忙、不疾不徐,每一根手指都含了个遍;直如恨不得将这只手整个吞下腹去,与自身合而为一了才肯罢休。
箫中剑紧闭双眼,只觉手上湿、热、痒、痛阵阵传来,便如身在噩梦之中,眼睁睁瞧着蛇虫鼠蚁在身上蠕动爬行,明知幻境,便是坠在这似刀似火,无止无休的熬煎里,再也醒不过来。
月光如水,静静照着这沉默无声的一幕,将两条身影长长地投在了地上。
亦不知许久,冷霜城终于抬起头,瞧着怀中人闭目咬唇,一声不出,竟如只当那一只手不是他自己的,不由一阵低沉而笑,直笑得双肩颤动。忽抬起手来,粗糙手指缓缓按上了箫中剑的眉心,轻轻捻揉,果觉指下身躯又是猛地一颤;冷霜城眼中鬼火般厉芒突然四面八方迸射开来,仰头望月,放声大笑。
那手指一路滑落,划过苍白如纸的前额、鼻梁、嘴唇、下颌、颈子、锁骨,直到胸膛,指上心口,狂笑道:“说什么天道,什么是天意!哪一个便定了规矩有缘人方能得之!天,哈哈哈,甚么天!今夜吾便取之,天莫能阻!”语声嘶厉,怨障重重,尽是“求不得”三字之恨,猛一把掐住了箫中剑颈项,砰地一声,将人重重地推靠在了山石之上,只听那失色唇瓣间终于逸出了一声忍不住的闷哼,笑声不绝中,伸手就去解他胸口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