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中剑,告诉我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
若人神智既失,理无自制,便是惊天之秘,往往也要滑出口来。却只是箫中剑自那一个下弦月夜起,苦心相守,万千无奈,“说不得”三字已然深溶骨髓,尽化血液,一千零八十余个昼夜相煎之际,唯有一忍而已。此时人虽半迷半醒,但只一听得是冷醉之声,一听得向己询问,还迷蒙蒙未清楚他究竟问了什么,便只生“不可说”一念,昏沉中难以自主,下意识一震,已是狠狠地咬紧了下唇。
冷醉眼瞪瞪看着,只霎时间,眼见箫中剑唇上血丝已现,映着灯光,直是刺得他两眼生花,脑中轰隆一声,一时胸口如中重锤,只恨不能仰天狂笑——
箫中剑……萧无人!你够狠!你若当真有话,也是要带到阎王老子面前去说么!
冷醉只觉那一缕血丝实在殷然刺目,再不能忍受在自己眼前晃动,猛然牙一咬,头一低,自己的唇,已狠狠地堵上了那人的唇瓣。
风起处,油灯残焰烧到尽头,跳得一跳,静悄悄地灭了。
无声、也无光,只有十指交缠,唇舌相依。那舌尖口中,极苦、极涩却又极甜。自幼至长,曾多少次举杯狂饮,佳酿万千,却再无一滴酒,有这样烈,这样浓,这样醉人,却又这样——
刺喉烧肺,
入骨伤心。
不知过了几许辰光,在箫中剑那一双尽染殷色的唇间,终于吐出了轻轻的、低低的声音,那是在大风雪中,在冰冷月下,在欲火焚身之中,唯一记得起、叫得出,心心念念的两个字:
“冷醉……”
满室幽暗中,淡淡星光悄然掠过窗棂,依稀照见箫中剑斜倚榻上,敞开衣衫中一痕苍白肌肤,几点飞溅血迹兀自未干,玉瑕交映,入眼惊心,耳中只听得一声一声,如星光那样轻、那样淡,却又那样不可磨灭的呼唤:
“冷醉!……”
“冷醉?……”
“冷……醉……”
这一刻,仇、恨、怨、辱、忽然好生遥远,好生模糊不清,天地间真真切切的,只有眼前身下这一个人,其余万物,都已——
灰、飞、烟、灭!
星光闪烁,黯淡的光芒将两道阴影长长地映上墙壁,天旋地转,抵死交缠。风中那荼蘼香一丝丝地飘荡,伴着淡淡的血腥气息,裹着一声声粗重混乱的喘息声、摸索声、撞击声、呻吟声满天飞散,仿佛是今夜蓬莱殿与酆都城有路相通,万千仙境华光一瞬间照彻鬼蜮,是耶非耶?天上人间,还是地府?
但只剩这万劫不复,一场飨宴。
佛云:人生七苦,其五者,怨于外则伤人,恨于内则伤身,是为:怨憎会;其六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乃曰:爱别离。
当一切沉寂下来的时候,冷醉抱着身下那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人,呜呜地哭出了声来。
总有点恨,
最爱的人。
谁绝对亲近?
必须爱得狠,
爱再生恨;
相拥一刻
最陌生。
请看大结局:今我来思——
配图@@
第八章、今我来思
冷醉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傲峰脚下的小镇,镇上快活的人们,还有一队吹鼓手,一顶花轿,和一个头上披着红巾的新娘子。
那还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瞧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