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知道他去了哪里吗,先生?“
‘这我可不知道。’
‘但是屋子里还居住着一位体面的夫人呢。’
‘夫人?’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这不可能,我的孩子,你一定是弄错门牌号码了。’
‘我准不会看错的,先生。’
‘那幢房屋破败很久了,里面也只有简陋的几件家具。您说的那位先生来住时,我每天都会去打扫,从来没有看到什么穿墨绿色袍子的夫人。唉,实话说,那位先生来租房子时,我还感到相当惊异。不过他告诉我,他需要在这样幽静的环境下单独待上几天,好思考一些重大的哲学上的问题。我相信很多有知识的体面人都是有些怪癖的。’
这样我就离开了这位好心的房东,回到这里来了。好啦,道格拉斯先生,我的话说完了,以上就是我的全部经历。”
出于一位教育工作者的鼓励,道格拉斯先生为这位小勋爵的工作鼓起了掌。
“好样的!我很想说,虽然你没能完成任务,你还是干得很好,爱德华勋爵。但是你为什么不回头去那里再多勘察一会儿呢?”
“您并没有吩咐我那样多的事情,道格拉斯先生。有句话说,坏消息总应该比好消息跑得快。所以我想我应该尽早回来告诉您,您的地址已经过时了,让·雷诺伯爵再次搬家了。至于我的父亲,我看他一时半会是别想变回去的。”
“这确实很奇怪,”伊莲娜夫人半途亲自端茶进来,于是也加入了话局,“一个穿墨绿色绸缎袍子的女人不可能在脖子上系根鲜红色的缎带,这简直太可怕了,更何况这是在巴黎。你一定是看错了,小爱德华。”
“我一点也没有看错,母亲。”
“好吧,那我只能说,这位夫人审美真独特。”
“等等。”
道格拉斯先生沉吟了一会,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印刷精美的《卢浮宫馆藏名画》,他随手翻开其中的一页,指着上面的一幅肖像画,问向那位可爱的小爱德华勋爵。
“爱德华勋爵,你说的那位夫人,是不是像这个样子?”
年轻的勋爵仔细地看了看。
“一点没错儿,道格拉斯先生,我看准是她!除了她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头发上也没有装饰羽毛。请问这位是……”
“上帝,这不可能!”
站在小爱德华勋爵背后的伊莲娜夫人已经失口尖叫起来。
这时候道格拉斯先生也将自己的手指挪开,这样小勋爵就能看清画像旁边的注释了,--玛丽·安托瓦内特皇后在小特里亚农宫,维热·勒布伦着,一七八五年。
道格拉斯先生遗憾地耸耸肩。
“我亲爱的小勋爵,我看那位为你开门的夫人,要是她不系上那条鲜红的缎带,你将会看到她脖子上一圈儿刀痕,或者说,她的头就会掉下来也说不定。”
当道格拉斯先生说完这句话后,紧接着他就满意地看到,伊莲娜夫人和小爱德华勋爵互相看了一眼,旋即两处惊恐的目光就都投到了自己身上。
这种反应让他感到很受用,他于是坐下来,不紧不慢地点起他的雪茄。
“女士们、先生们,要是这样子就讲得通了。我想像让·雷诺伯爵这种活了一两百年以上的怪物,总该是见识过人生所有的风浪了。任何奇珍异宝或者是别的甚么东西,都不能够再让他动心收藏了。有什么理由能促使他大费周章去拿一幅画或者是一串珠宝呢?只有一种可能性,他可不是为着他自己,他是个具有骑士精神的绅士。
我想向你们介绍的,首先是那幅六英寸见方的素描作品。幸运的是,我从艺术桥老古玩店里买到了他们的藏品目录,并且,店员向我指出了那幅被让·雷诺伯爵买走的画。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那看起来很像是维热·勒布伦夫人的手笔。事实上,她确实是路易十六时期的最受喜爱的宫廷画家。另外,画像上模模糊糊地签着L·J的字样,而当时年轻的王储的教名是路易·约瑟夫,缩写是一致的。因此我们不妨大胆地认为,这正是维热·勒布伦夫人为王储所做的一幅肖像画,也许她的目的是要为一幅漂亮的油画做些基础。但不幸的是,年轻的王储因为患上软骨病,蒙上帝召唤了,这幅未完成的作品也便只能保持其原有状态,供爱他之人日日夜夜寄托哀思了。
至于布朗夫人的那条钻石项链,它的来由一点也不难查,因为它是那样的贵重。玛丽·安托瓦内特皇后在一七九二年入狱前,将一条镶满宝石的项链保留在了一位驻法大使的夫人萨瑟兰手中,委托这位夫人代为日后保管。不过,在颠沛流离、朝令夕改的时世中,萨瑟兰夫人并没有将其还给真正的主人--皇后的女儿昂古列姆公爵夫人手中,而是私吞了这条项链。因为项链价值过于贵重,一八二四年被分割成数条项链拍卖,其中,让·布朗夫人家中所珍藏的,便是其中钻石最大、品相最好、最贵重的一条。
这样看起来,我们的让·雷诺伯爵颇费心思,只是为了让这些玩意儿物归原主。当然,要是我预想得没错的话,这里准还有一样东西,是让·雷诺伯爵要去拿到的。法国大革命时期,相继将国王和王后处死后,年幼的王储则被囚禁在巴黎圣殿骑士团寺院监狱。一七九五年,王储很快就病死在牢狱之中,一位雅各宾派的年轻医生为他治疗,并且给他的死亡证明书上签名。但是这名医生做了桩胆大包天的事情,下葬前,他打开幼童的胸腔,将心脏取了出来,并且保存完好。因为他决心,要将这少年的心脏回归到他应有的位置。巧得很,这位医生正姓佩尔汤。一个女人就算是死了,灵魂日日夜夜在摄政王广场上飘荡,她也会念念不忘她孩子的下落。”
道格拉斯先生将雪茄取下,搁在烟灰缸旁,这样一截烟灰就啪地一下落下来。
“好吧,现在我们就又找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让·雷诺伯爵会去拜访佩尔汤大夫,是因为他确信这位大夫的先祖收藏了一桩好藏品。现在我们应该当机立断,最好到佩尔汤医生的诊所里去守着。不过,实话说,被动地守株待兔不是我的习惯。”
他的听众之一急切地问:
“那末,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校长先生?”
“据我所知,前一段时间可怜的佩尔汤大夫因为自身患了点伤寒,而使得顾客上门寥寥、几近歇业了。他要是什么时候出个急诊,能离开他的诊所几个小时,这样就能够进去拿走那份珍贵的心脏标本了--我猜得没错的话,我们那位让·雷诺伯爵也一定在等待这样的机会。是的,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道格拉斯先生停顿了一下,目光扫向他的两位听众。
“正因为机会如此难得,所以我决定我们自己来创造。现在,伊莲娜夫人、爱德华勋爵,你们谁愿意来扮演那个病人的呢?”
他的听众之一举起了手。
“这听上去很有趣,就由我来扮演这个角色吧。”
“好极了,夫人,要不是碍于您身份高贵,我总认为您还是很有潜质成为一位完美的女演员的。至于你,爱德华勋爵,现在你可以出发,为你生病的母亲叫一位值得尊敬的大夫来啦。”
这时候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刚刚敲过九点,对于佩尔汤大夫来说,除了几个上门配药的老顾客,今天又是门可罗雀的一天。他一面吃着晚茶,一面打发仆人和助手回家,这样子,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