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在这时候,门铃急遽地响了,独自居住的医生不得不亲自去开门。昏黄的路灯下,他能看见门外站着个十来岁面目清秀的少年,神色却看起来既慌乱又悲凄。
少年急切地询问着:
“请问佩尔汤大夫在家吗,先生?”
“我就是,孩子。”
“噢,佩尔汤先生、佩尔汤先生!”
这个少年一把抓住了这位大夫的胳膊,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块浮木。当少年抬起头来看他时,佩尔汤大夫注意到对方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
--唉,一个多么可怜的孩子啊!
“您能救救我的母亲吗,佩尔汤先生。我母亲发急病晕倒啦,现在又是这么黑这么晚!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房东太太告诉我,您可以说是巴黎最好的大夫。所以我急急忙忙来找您,您能去看看我的母亲吗?我求求您啦。”
“当然,当然,”佩尔汤大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这个世界上只有铅做的心才能不被此场景所动,“圣母在上,我一定尽力而为。”
“好极了,大夫!请您跟我走吧,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外面,您一步就可以跨上去啦。不,不,您的急诊箱就我来帮您提吧,我母亲的命运全在您手上啦。”
佩尔汤大夫几乎是被半推上了马车,他还来不及问清楚姓名地址呢。但是马车夫已经挥起长鞭,马匹嘶啸一声,马蹄疾驰,载着他和不知名的少年扬尘而去。
转眼间,这辆出租马车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了。街道空旷,城市再度陷入一片寂静当中,仿佛随时要睡过去似的。
车厢里挂着窗帘,黑蒙蒙地一片,这使得佩尔汤大夫看不清究竟驶向了何处。总该疾驰了半个来时辰,马车才徐徐停下。直到下车,佩尔汤大夫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他站在巴黎近郊的一幢度假别墅前,身后的少年殷勤地帮他提着急诊箱。
“佩尔汤大夫,我的母亲就在里面,您快进去吧。唉,我真担心她快不行啦。”
佩尔汤大夫紧跟在少年身后,进了屋子,一股冷风拂面而来,原来是客厅里的壁炉没有生火。屋子里装潢相当考究,可是四处都静悄悄的。蜡烛点得不多,这使得整幢房屋都笼罩在幽暗之中,那些雕花的餐具和刺绣的幕帘都显出一片惨金色。
奇怪的是,这里既没有管家、也有佣人,看来只有这对可怜的母子在此栖身。
少年将他引到楼上的一间卧室里,为他点起一支蜡烛,支在床头的铜制蜡烛台上。这样他能就看清,一张铺满天鹅绒的床上,躺着一位妇人,脸色苍白如纸,两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少年轻声说:“佩尔汤大夫来了,母亲。”
佩尔汤大夫在床边找了把椅子坐下,关切地问:
“我听说,您是昏过去了,夫人?”
“是的,是的,救救我吧,大夫,”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呻吟了一声,急切地向床边伸出胳膊,似乎要祈求大夫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旋地转,转眼间我就躺倒在地板上啦,一动也动不了了!我可怜的小爱德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我扶到床上来。啊,我想我就要死了!大夫,我看您背后站着位天使,好像加百列。”
佩尔汤大夫望着自己的病人,和蔼可亲地说:
“不,夫人,您弄错了,我背后只是一幅画而已。低血糖或者是高血压都很容易引起突发性昏厥,别担心,妇女们往往比男人更容易患上这些毛病。那末,您现在感觉如何呢?”
“我?我现在感觉很难受,大夫。啊,啊,我准是快要死了!我可怜的小爱德华!他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夫人,请问您是哪里难受呢。”
“我胸口疼,”女人将手按压在胸口上,那里急遽起伏着,她大口喘着气,喉管里发出一串怪异的干咳,“这里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上面,教我喘不过气来,大夫。”
她的动作是如此之猛烈,以至于大夫不得不好心地提醒她。
“夫人,我想您要是不那么用力地按压您的胸口,您会好受许多。”
“不,不,我做不到。我觉得我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好像要被拔离我的胸腔!啊,准是天使长加百列要带它走啦!我非得按住它不可!”
“您确定是心脏吗,夫人?”
“是的,是的,它每挣扎跳动一下,都宛如刀割。”
“可是您却抚摸着您的肺。我得告诉您,心脏不在这个位置,夫人。”
“噢,”这句话让这位夫人尴尬地笑了一下,并且我们的病人--伊莲娜夫人在心中痛骂了一句该死,不过她极快地又恢复了方才那种痛苦的神情,“我的肺也很难受,您瞧我咳的……咳咳咳……活像死人。我想我的小爱德华都吓坏了吧。”
“他确实吓坏了,夫人,他真是位可怜又孝顺的孩子,”佩尔汤大夫一面打开急诊箱取听诊器,一面语调柔和地安慰着他的病人,“幸运的是,您的神志看起来还很清醒。而且,您说话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棒--元音圆满、气音清晰,这证明您的肺部非常强壮,我听到过很多本土的法国人都没有您的发音动听。我想您的身体一定应该比您想象的要好得多。”
佩尔汤大夫将病人按压在胸口的手拨到一边,好让他把听诊器放上去,并且,在病人的胸口缓缓移动。
最后他摇摇头,说:
“夫人,我看您的心跳很有劲儿,肺部也没有任何杂音。”
“那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夫?实话说,我感到头昏昏沉沉,四肢无力,一动也动不了!我也许是被魔鬼给附体啦!”
“您说您动不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