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的像模像样:“为师领你入仙门,教你术法,不说匡卫正道,也该修好自身,整日想着玩乐像什么样子!”
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给带坏了。
楚浅秋一扁嘴,心道,师父不带我去,明阁有那么多师兄,不信没人陪她来!
话说回来,这卫珏还真是大胆,连脸都不用幻术遮掩下就出入这等人群聚集之处,轻易让既零打听到了行踪。
未起夜色,天边昏黄,这等时候的烟翠楼最是繁忙,虽没豪迈到见了人就拉,可也是热情得很,没等着进门就迎了上来。
烟翠楼里的妈妈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瞅着既零三个眼睛都笑没了,不禁人长得俊俏,衣料一看也是不菲的,三只肥羊啊!
洛云川塞了颗银子给那位妈妈,顺道玉箫挡在身前把人拦了一下。妈妈在这烟花之地摸爬滚打半辈子,看这模样就知道三位不喜欢太热络的,便不再搔首弄姿,站直了身子问道:“不知三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儿的水色和胭脂,弹了一手好曲子,三位要不要听听?”
既零晃了晃扇子,表示不需要,展开了手中的画像问道:“妈妈可曾见过这人?”
妈妈面露难色,洛云川又给塞了锭金子。
可这回她竟没接,问了句:“敢问那位公子同三位是何关系?”
金子虽然眼馋,可若惹了什么事出来,可就不是一锭金子的事儿了。
既零这边早想好托词了,展了扇子掩了半张脸,眉头蹙起一脸愁苦:“你说我那弟弟,不娶妻成家就不娶吧,做什么离家出走,他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何曾吃过半点苦,那点银钱哪够他挥霍的,家里长辈担忧,这不让我来寻他。”
这话说的是断无什么不妥的,那眼神里的担忧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哪知妈妈听后表情更古怪了。
“这位公子,这番托词,那个呵,不巧,半个时辰前我刚听了一遍。”
既零:“……”
现在这理由这么烂大街了吗?既然被戳穿了,既零也不废话,翻手之间自袖里乾坤取了把匕首,抵在了妈妈颈间,为着逼真直接划出了道血痕,威慑力绝对十足。
果然,这人啊,软硬总会吃一个的,这不见了血珠子,什么话问不出来。
卫珏半月前过来的,出手大方,一叫就是一屋子姑娘陪酒,能留下过夜的只一个莺啼,这会儿正在二楼雅间陪那半时辰前和既零同一番托词的公子呢。
既零还想着是哪位道友在找卫珏,大约是他的友人了,正好一块儿问一下。近了雅间,隔了珠帘,只听里面娇俏嬉闹的可不止一个姑娘,这位道友八成不是渺灵山出来的。正考虑着要不要封了楚浅秋的视听两感,可不好瞧了什么不雅观的事儿,却忽就听到里面那男子一声笑传来,清澈俊朗,想是个周正的君子,既零却忽然浑身一僵。
那笑声,陪了她一百年,初初化形的一百年,带她上九天游四海,又带她入到炼狱,混着当日刀剑嘶吼,入骨入髓。
既零只觉得一步都难动,不自主的颤着,手上力道之大,骨节泛了青白,生生折断几节扇骨,刺入掌心,滴了血下来尚不自知。心绪纷乱,周身妖力难以压制,衣袖发丝无风自动,双眸漆黑如死潭,额间红色妖纹若隐若现,
却忽然手被握住,慢慢掰开紧紧攥起的骨节,温润灵力传来,片刻愈好了方才伤口。洛云川没多说话,只静静看着既零,贴着的双手十指交握,既零这才回过神来,看了身边两个徒儿,心下稍静,妖力慢慢回敛。
五十二年过去了,她的丛云峰很好,还收了两个徒儿,只是那人,再过百载千年,她也难忘,也恨入骨髓。
方才妖力失控,虽只片刻,里头那人也察觉到了,黑檀木骨的折扇挑开了珠帘,上面还坠着缺了一角的九玄玉。白衣上绣繁复红色祥纹,唇边常年含笑,眸若星璨,桃花眼梢醉了抹红晕,五十二年过去,俊朗如旧,风华如旧。
方才既零忽然失控,洛云川就猜到这里头是谁了。既零从来都最是淡漠,万事不惊,笑怒信手拈来,却如同方才楼下做戏那般,局外看棋,未曾有过如此失态。洛云川只觉得心里攒了团火气,却只能按下将她拽入怀中的冲动,故作淡然的握住既零的手,先让她平复了心情,做好她首徒应做的本分,这会儿平静下来却仍不放手,十指相扣。既零心中烦乱,没将手从洛云川掌中抽出,他这才稍稍安了下来,可却在看到既明那一刻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既零从不专门为人作画,可既明那半开的扇面上,苍翠墨竹,高低错落浓淡荣枯,洛云川识得,那是既零手笔。
白衣红纹,那是既零最喜爱的衣着。
若出门历练恰逢年关,既零总会在凡间铺子里给他拿一件,前前后后攒了十九件,纹路样式不同,却都是白衣红纹。
他身上这件便是,在人间是贵重的丝绸,于仙人却半点用处没有,连袖里乾坤也只能添在里衣中,多有不便,他却爱穿,因为是既零送的。
原来如此呵!
洛云川唇角勾了丝笑,左手拇指指腹不经意间摩挲着剑柄,右手稍稍用力,更是握紧了既零,直直的盯着既明,眸中敌意毫不掩饰。
既零见他出来,咬牙切齿道:“你还敢现身。”
五十二年,音讯全无,有人说他去了魔界寻鸣姬报仇,有人说他入鬼界追随他那身死的心上人,总之仙界凡间,没了他身影。
既明看着既零,静默了会儿,感受到洛云川的目光,却没多想,毕竟是既零的徒弟,自当同他师父般恨他。
既明没回既零的话,却笑道:“听闻你收了两个徒儿,洛云川楚浅秋是吧,我也做师伯了呢!”那般模样,与五十二年前一样,与那一百年间一样,仿佛那场屠戮从未有过。
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既零略不过去。
“与你没什么关系,丛云峰弟子册上,早无你的名字了。”既零冷冷道。
既明闻言皱了下眉:“既零,我知是我之过,可师父都没将我赶出师门……”
“你还敢提师父!”洛云川只觉得握着的那只手攥的更紧了,“当年你一夜离去,再无音讯,我寻你一月等你一月,在接了峰主之位那日,我便将你除名,你再不是丛云峰,不再是君羽山弟子了。”
既明眉头微蹙,默了下来。
既零合了眸子,静下片刻,直接越过了他进了雅间:“我今日没工夫同你废话,谁是莺啼!”
席间女子早见气氛不对,此时畏畏缩缩,没一人回话。
“你要查魔神的事?”既明问道。
既零冷笑:“我丛云峰的事,与你何干?”
既明却挡在她身前:“这事不是你该碰的,回去吧!”
既零闻言,额间妖纹又现了出来,她知论仙术斗不过既明,可她还是只千年的妖:“既明,你觉得你能拦住我吗?”
席上那群莺莺燕燕的见此,吓得尖叫一声,缩在了一处,逃都不敢,果然有胆小的推了把一位紫衣女子,哆哆嗦嗦道:“是她,莺啼是她,别杀我们。”
莺啼吓得直往后退,既零见状,正要一把抓过来,却被既明执剑挡了下,既零手执玉箫,周身妖力运转,洛云川挡都挡不住,既明修行不过二百年,自是抵挡不住,却转了身去,只翻手用剑回护身后空门,另只手迅速结印。
既零动了半数妖力,没想到既明竟只用单手剑招抵挡,定会受伤不浅的,半空中急急收了招式,却只见既明手中印记结好,既零一下识不得,等那女子昏了过去才记起,气的妖力更盛。
居然抹去了那凡人一段记忆,这算是禁术了,对凡人有伤害的,为了拦她,居然用了这等仙门不齿的术法!
既明知道,方才既零能手下留情,这会儿却是真恼了,拼了全力挡下三招,赶紧翻了窗逃走,既零本要去追,却被洛云川拉了回来,气的她一掌拍碎了桌子。
洛云川看在眼里,眸色更加幽深。
能惹得她失态至此,果然,既明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