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国华小区的福利署服务站的人逐渐散去,他们各自回家吃饭。工作站会开放给附近的居民作为休憩的场所,整个工作站面积不大,呈半开放式格局,因为这里属于政府下辖该区的一个办事处,这里基本只有鲁忆翘一个工作人员,除了鲁忆翘的办公室有门上锁外,庭院的长凳和大厅里的康乐棋都无间断对外开放,这样即使鲁忆翘出外,附近的居民也可聚集于此,因此附近的老儒妇幼喜欢在这里聊天。
鲁忆翘送别各个长者后,正收拾康乐棋,突然发现工作站外有人站着,由于那人大部分的身子埋没在墙角后,只露出半边脸和肩膀,但她仍能分辨出是个男性。出于职业的习惯,她早已适应这种情况,于是她走向那个男子。
那男子眼看鲁忆翘走过来,心中不免紧张,双手紧握拳头,一时间不知所措,本能的反应只想离开。
“诶。”鲁忆翘主动打起招呼。她已离那男子越来越近,虽然对方转过身子,背向自己,但直觉自己应该见过或接触过他。
那男子本不想停留,心中盼着速速离开,可脚下偏偏鬼使神差地打住了,他站在那里,心中更是变得惊恐,手心已然渗汗。
“咦,是你。”鲁忆翘绕过他面前,发现原来是前几天在楼顶被大山欺负的傻明。
傻明神情复杂,既尴尬又不安,视线不知往哪搁,双手相互掐的发红,唯唯连声。
“你找我有事吗?有什么可以帮你?”鲁忆翘心里明白要与傻明沟通首先自己要主动,主动撩起话题,尝试取得他信任,才能走进他的内心。
傻明没有回答。
“来吧,进来我的办公室慢慢聊。”话毕拉着傻明手肘移步到办公室。
“其实你叫什么名字?我想知道你堂堂正正的真名,而不是带侮辱性的绰号,你呢?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鲁忆翘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其实她对傻明还是蛮好奇的。
鲁忆翘示意傻明坐下,继续道:“我叫鲁忆翘,大家都叫我鲁姑娘,你在外面站了很久是吗?”
“是的。”
傻明的声音也微弱,鲁忆翘还是听到了,她这样问只是出于礼貌地问,没想到傻明竟诚实地回答。“你站着那么久,为什么不进来呢?平时你都去哪里逛的?”
“人多……”傻明支支吾吾地回答。
“你害怕人多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过来这里,你来找我的吗?”鲁忆翘换个问题提问。
“嗯。”傻明欲言又止,鲁忆翘看得出他有话想讲,可竟咽下肚子,没说出来,鼓励傻明说出来,“很好,我知道你来找我,你能跟我说说,因为什么事来找我,或者说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没有没有,只是……”傻明焦急起来。
鲁忆翘摸了摸傻明肩膀,示意对他的肯定和支持,露出期待的眼神。
“我想和你道歉,对不起。”
“哦?为什么道歉?”鲁忆翘不解地问道,“我不明白,能说清楚吗?”其实鲁忆翘希望通过抛出这个问题让傻明多说话,从而了解他更多。
“就那晚在天台,对不起。”
虽然傻明的话无头无尾,鲁忆翘还是清楚傻明的意思,傻明是为了那晚环抱了鲁忆翘而道歉,原来傻明这几天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鲁忆翘丝毫没介意,并早已忘掉了,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
傻明专心地听着鲁忆翘说的每个字,心头大石逐渐放下来,听到鲁忆翘说不过,又紧张起来:“不过,不过什么?”
“不过,我要知道你的名字,我连接受对方道歉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样也不好吧。”鲁忆翘真切的笑容令傻明无法拒绝,傻明好久都没经历过别人问他名字,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傻明没亲没故,长期被大山冠以“傻明”这名字,渐渐传遍四周,傻明也被逼接受这个名字代替原本正式的名字。傻明疏于自己本名太久,一时难以启齿。
鲁忆翘见傻明脸有难色,便安慰傻明,心知强逼也是没用,盘算着留待下次再问,正站起身子时,傻明说:“林復明。”
鲁忆翘再次坐到傻明身边,似乎看到了希望,问:“林復明是你的名字吗?”
傻明想了想,点头应答。
“好的,林復明这个名字很好啊,记着呢,你是林復明,不是傻明,以后我就叫你林復明,你也不允许其他人叫你傻明,知道吗?”
林復明似懂非懂,低下头若有所思。
鲁忆翘见林復明不回应,似乎陷入思考,心想,“看来对他说话还是要小心翼翼好,根据他表现他虽不像平时接待的那些病人,可能被大山那一类人长期欺压,自我保护意识还是非常重,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以他的立场出发才行。”鲁忆翘虽然处理过个案不少,但仍不松懈下来。
“林復明,那我们是朋友吗?或者说,你当我是你的朋友吗?”鲁忆翘试探问。
“嗯,我没朋友。”
鲁忆翘早知道林復明会这样回答,既然想了解林復明的过去和想法,首先要抛出刚才的那个问题,“我不知道你当不当我是你朋友,反正我已经将你当成是我朋友,你以后随时可以过来坐坐,聊聊天。这里非常欢迎你。”
“谢谢,我道歉完了,走了。”林復明听到可以经常过来,内心第一反应是高兴的,但马上想到这里平时聚集不少人后神情变成凝重,他瞬间觉得这里好不自然,于是拔腿就跑。
“喂,林復明,你真的不当我是朋友了吗?”鲁忆翘追出院子,温柔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想关心你,你这样的情况令我很担心,你知道吗。我知道你明白我意思。”
因为林復明从鲁忆翘喊“喂”的一声起,便定住双脚了,他字字听入脑中,打入心坎。“在这世界上原来还有我紧张?”他心想。
“可能你觉得这里白天人多,你害怕与人接触,但你可以进来我这房间里,咱们关上门好好聊聊,也可以让我到你家里,了解一下你家的情况。你记着,你不是孤独一人的。”
林復明听到鲁忆翘最后几个字后,眼泪串串淌下,看外表他丝毫未动,其内心的翻腾不亚于海啸。“你不是孤独一人”这句话在他心里如同池塘的涟漪,泛开去遇到阻碍又泛回来,来来回回数次。不知是内心的波涛还是脸上泪水的缘故,他打了一个震颤,林復明对于往事残存在脑海的不多,只有零零碎碎的画面,他也道不明何故,而这句话在脑海里的残片又对不上,手脚却不停呼唤地走过鲁忆翘跟前,再次将鲁忆翘抱住,这一次的力度比楼顶那次更大,由于双方都站着,这次身体接触的地方更多了。
鲁忆翘对于林復明再次侵犯也感到恼怒,本能反应,马上将林復明推开,只是出于职业素养没有做出过多失礼的姿态,坦白讲,鲁忆翘从业以来,没遭遇过同一人连续两次的轻薄举动,甚至从来没人真正对她轻薄调戏。这次,鲁忆翘真的生气了,但看着眼前林復明无辜、凄凉的眼神,爆发出来的火气又消退不少,但必须要好好跟林復明说明情况。
正当鲁忆翘想好要说的话,准备讲之际,林復明卒然失去知觉,双目翻白地倒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