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的房子,是我表哥借给我住的。我倒是真想要一幢这样的房子呢!”说着,邢姐不禁感怀起来,她又挥挥手,似乎想赶走自己的那番感怀,“其实这也不难的,只要好好干,这些都会属于我们。我看你是个机灵鬼,我们身上有很多一样的东西。”
崔钧毅看着周边的陈设说:“我?唉!我父亲生病,我要卖股票才能给他寄钱,一点资本都没有,哪里会有……”
邢姐走到音响那儿,放了保罗莫利哀轻音乐团的作品。她一只手压在了崔钧毅的手背上,崔钧毅脸一红,邢小丽看在眼里,安慰道:“跟着邢姐干,有你的好日子。邢姐不能给你小钱,但是我能给你大钱。”音乐让两个人沉默了,两人坐了一会儿,邢姐侧身过来,“让邢姐在你肩膀上靠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周重天要来!”崔钧毅吃了一惊,邢姐真是神人!他想见谁,她心里了如指掌啊。邢姐靠在他身上,居然睡着了。
崔钧毅如坐针毡,邢姐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性感的。邢姐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酥香的鼻息挠着他耳根,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里像是揣了炸药一样。但是,他没有动,他要自己老老实实地坐着,就像一只真正的枕头,任凭自己的腿麻木了,肩膀酸了,右手臂失去知觉。
他不能没有意志,一个男人,没有钱,可以;没有地位,也可以;但是,不能没有意志!反过来,一个没有钱、没有地位的男人,意志就是他惟一的资本了,他不能把这个资本也弄没了。
好在邢小丽并没有睡多久,她只是打个盹儿。一会儿她醒了,轻轻地亲了崔钧毅一口,搂着崔钧毅的脖子在他身上嗅:“年轻男人的身上,是有一种香气的,清香!小毅,你还是童男子吧?”
崔钧毅被她弄得不明所以,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
邢小丽抱了抱他:“你和周重天不一样!”
崔钧毅讷讷地问:“怎么不一样?”
“周重天在我这里,每个厕所都要上一遍,才算完成。”邢小丽笑起来,“我这里有四个厕所,他每个轮流来,你呢?永远只用一个。知道为什么?”
崔钧毅摇摇头。
邢小丽挠挠他的头发,笑起来,笑得憨憨的。“周重天像一只狗,用自己的尿标记地盘,他什么都想占有,不让别人染指!你呢?只想要你那小小的一份!”
“周重天真这样?”
邢小丽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不信你去问问你的同学周妮,看看他在自己家里是不是也这样!”
“那我呢?”
“你啊,像只猫!”
说着,不待崔钧毅反应,邢小丽起身安排晚餐去了。
晚上7点,周重天到了。保姆把菜摆上,又开了一瓶15年的苏格兰德雷顿威士忌。席间周重天道:“当年,做股票就像玩魔术一样,二三元从职工手头收购的格力空调、福建九州,在手头捂个两年,二三十卖出,十倍利润。”周重天自我慨叹道:“那可真是挣大钱啊!挣老大的钱啊!现在呢?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说着,他举起酒杯,对崔钧毅说,“来干一杯,上次在西藏,差点让你背黑锅。不过,看得出来,你是条汉子!”说着,他一仰头,把酒喝了,崔钧毅举了杯,也喝了。崔钧毅是天生的好酒量,他祖父解放前开过酒坊,一生最喜欢的就是酒。他父亲也天性嗜酒,不过崔钧毅懂得自制,平时,他不让自己喝酒。周重天说,那年他和前妻在福州收票,被人盯上了。一伙人摸到他宾馆,把他们两个剥光了轮流放在马桶上。马桶底下点了蜡烛,他看着老婆被烤,没有说票藏在什么地方。他老婆看着他被烤,也没有说。最后那伙人绝望了,说没有碰到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认栽了,只要了他们俩手上的两只手表就跑了。周重天说:“你说,我们能给他们吗?那是我们的全部家当,是我们10年在日本挣来的血汗钱!要我们的命可以,钱是不行的!不过,回来之后,我们就离婚了。我们都知道,我们爱的是钱,钱比对方重要。小伙子,你要成功,是吧?男人成功是什么呢?就是钱!”说着,他转向邢小丽,“小丽,你放的是什么曲子啊?放贝多芬的《命运》,我就喜欢这个,扼住命运的咽喉!”他对崔钧毅做了一个卡脖子的动作。
邢小丽换了一张贝多芬交响曲的光盘,是50年代托斯卡尼尼指挥nbc交响乐团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奏的现场版本。
崔钧毅说,现在一级和一级半市场恐怕就要过去了,股票发行体制也许要改,以后可能得做二级市场投资才行。
周重天听着音乐,说道:“你说的其实就是坐庄!老实说,中国的股民,在二级市场上要想通过投资从公司里直接拿回回报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也在做公司,我知道我上市的目的。”
崔钧毅知道周重天是股市老手,要说服他,得有真货。不过今天可能不是说服他的最佳时机,不如见好就收。
邢小丽道:“周总,小毅是我小弟,上次在西藏,你也看到了,他是条汉子!黄浦封锁航线这么大的举动,主意就是他出的。我倒是觉得他有几分像你,你们要是合作,恐怕就无人能敌了。”
周重天接口道:“上次在西藏你替我受了委屈,我不会忘记。男人可以不感女人的情,但是,不能不感男人的情。男人重一个义字。最近,我正考虑你上次给我的那个委托理财的方案,方案本身不错,点子可以,只是当初我们两个还没有找到结合点!”
崔钧毅感觉自己听懂了周重天的话,这里面光有大航和黄浦两家公司的利益,生意还不能成立,还得有他和周重天本人的利益才行。大航名义上是国有,实际上是周重天在控制,而且周重天的确在其中有股份。难道周重天还没有把自己和大航完全等同?他还要单独的利益?崔钧毅感觉自己喝多了,脑子变慢了。
周重天又说:“小伙子,我从来不相信一个没有私心的人会为别人谋财,我宁可相信那些带着私心的人。我想问你,你能从这笔生意中得到多少回扣?”
崔钧毅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沉沉地说:“周总,我不要回扣,我只要做操盘手!”
周重天听了点点头:“你做过操盘手吗?”
崔钧毅正想老实回答,邢小丽插话进来:“哎呀,这可是吃饭,不是在开会!你们啊不要钱不钱的,还是喝酒吧!”
邢小丽谈到最近在听布朗的歌,非常好,说着轻轻哼起来。露出醉态的周重天和崔钧毅简直是被她迷倒了,要她好好唱。邢小丽换了碟子,就着音乐开始唱詹姆斯布朗的《永爱》。詹姆斯布朗是与披头士、滚石等著名乐队共同位居美国摇滚名人堂的著名歌手,被各国音乐人尊称为灵歌之父。他的《永爱》更是经典,现在被邢小丽唱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唱着歌,许是热了,邢小丽脱了外面的套衫,里面是吊带装,一对丰满的乳晃悠着,像两只鸽子。崔钧毅有些头晕了,下身一阵难受,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偷偷往下看,崔钧毅的脸立即发烧起来,好在喝了酒,不然不知道臊到哪里去了。
他得赶快告辞。崔钧毅带着申江来美铭投资公司找卢平。申江一进门就推销他的软件。他说,他开发了一个叫《跟庄机器》的软件,可以自动搜索上交所股票的异动,一眼看出庄家的吸货点和出货点。只要依靠这个软件,就可以踩庄,“想跟庄就跟庄,想破庄就破庄!”卢平兴趣很高地研究起来,崔钧毅说,我已经研究过了,申江的软件的成功率不足20%,而且发出的指令都是滞后的。申江结巴起来,脸涨得通红。他不服气地说,这不是软件的问题,而是操作者的问题!小毅,你这小子,我是知道的,你嫉妒我,你怕我的软件!他又转身对卢平说,我这软件,价值至少是5个亿!卢平研究了半天最后说,好是好,但是,我不需要,我要的是一个超级的结合了各种上市公司信息及技术参数的股票交易软件。它应该是一个大的综合平台,我可以得到即时的交易信息,又可以做即时的交易分析。申江听了,大叫起来,对啊,我应该开发一个这样的软件,一个真正的网络交易平台,任何有windows操作系统的人都可以非常容易地上手使用。
一会儿,张梅也来了,带着装订成册的计划书。四个人又分头看了一遍计划书,卢平说,觉得天衣无缝啊,周重天就要上我们张梅的当啦!申江也说,这个点子非常好,几乎是绝妙!
四个人按照约定来到周重天办公室。
崔钧毅递上资料:“周总,您要的委托理财计划书我们重新做了,这个计划书您一定会满意!”
周重天笑着说:“不是我要委托理财,而是你们要融资!”
崔钧毅道:“我做了一个双赢的方案,三重保险,三方循环保险,能保证你们资金的安全,并追求增值。”
周重天接了文案,放在案头,并不看,而是站了起来,似乎有送客的意思。
在周重天的眼里,他们这几个人根本不是谈判的对手,他们在他的眼里只是递送材料的邮递员。至于最终的决策,周重天是要和武琼斯谈的。
看到周重天并没有和他们详细讨论方案,甚至都没有让他们详细说明方案的意思,崔钧毅明白了,自己在周重天的眼里只是一个小人物。因为是小人物而不被重视,这让崔钧毅深深地受了刺激。
这时,周妮进来了。“爸,你不让我坐你的车,我每天要8点半就起床呢!我累死了。你看,我还迟到了。”
周重天道:“你让你的同学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崔钧毅忙说:“我们不急的,正好可以向周总请教。”
周重天不理会崔钧毅的圆场:“周妮,在公司里,我是老总,你是员工,不要叫我爸,叫我总经理!”
周妮拉长了声调:“知道啦——可是你也不能那样让我下不来台啊!你干吗要当着他们的面批评我?”
周妮还想作,周重天站起身,说道:“你们几个再商量一下,给一个成熟的方案给我。”
下班了,张梅拉了崔钧毅一起走,崔钧毅说:“你不回学校啦?”
张梅没好气地说:“你还说呢!就是因为你,弄得我快毕业了,却不能回家住!”
回到家,张梅从卧房里拿出一只竹筒做的杯子,告诉崔钧毅“上周末和同学去浙江安吉玩的时候买的纪念品。”崔钧毅接了,拿在手头把玩,杯壁上刻着:
外圆中空
闭口能容
崔钧毅心里一动,这说的不是做人的道理吗?做人要宽容,内心要虚空,遇人要闭口,不要论断人。论断者必被论断,万事万物都要能容纳在心,宽容的心才是宽大的心啊!
张梅听他这么一解释,娇嗔地说,当然啦,我买的东西,还有不好的道理?你就收着吧。一会儿,张梅又说,小毅哥,我妈要你帮她炒股呢!她推推张姨,你就直说吧,小毅哥又不是外人!张姨扯张梅的嘴,让她轻闲一会儿,可是张梅并不轻闲,又拿出论文来。小毅哥你帮我看看这道题,这样解行不行?崔钧毅看了题目问,你们的高数老师是谁?张梅不解地问,做题目还要问老师的名字?不过她还是回答了,是李文海教授。崔钧毅道,他也教过我!他可是中国最好的数学家。从西北大学调到你们这里来,西北大学留不住人啊。他给你们上课,可是你们三生都修不来的福气!张梅拿出一支笔,把本子摆到崔钧毅面前,小毅哥,你就直接写在我的论文上,帮我改改。崔钧毅推脱,这不好吧?张梅把笔塞在他手里,哀求道,你就写吧。“你啊,求到我了,就喊我小毅哥!”崔钧毅叹了口气。
张姨给张梅、崔钧毅端来酒酿圆子,看他们推推搡搡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把汤放在桌上,一个人先回房间去了。张梅对着张姨的后背伸了伸舌头,崔钧毅也不说话了。他悄悄地接了笔,帮张梅做了那道题,然后喝圆子汤。圆子里放了桂花,非常香。
崔钧毅犹豫着要不要给邢小丽打电话,告诉她今天见周重天的情况,最后还是决定向邢姐汇报一下。他拨了邢小丽的电话,问邢小丽能不能再带他去见一次周重天,他觉得只要他好好向周重天解释一下这个计划,周重天一定会动心的。但是邢小丽说:“小弟,我上次请你来家吃饭,让你和他在我家里见面,对于我和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下面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搞定了。既然你是我的小弟,我就教你一招吧。不过就看你愿意不愿意去做了!”崔钧毅急切地问是什么主意,邢小丽轻声说:“去找找你的同学周妮吧!周重天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对外不信任任何人,你说他信任谁呢?”崔钧毅惊得说不出话了,邢小丽真是神了,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对周重天真是吃得非常准啊!邢小丽在那头又说:“周重天喜欢古董,我已经托人从湖北弄了一件,我会用你的名义给他!”崔钧毅不安起来,问道“那得多少钱啊?不过,送吧!将来挣了钱,我还给你!一定还!”邢小丽大笑起来,“小弟,我就欣赏你这种精神劲儿。做什么都要上道,上海人最重的是道儿。既然你在钱上混,就要知道钱上的规矩,你知道规矩,就是有志气,邢姐收你这个小弟没错!”
崔钧毅打电话的当口,申江来了,张梅不愿意倒水给他,就顺手把赤豆汤端给他了。申江也不拒绝,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他看张梅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张梅怎么了?张梅道,论文做不出,人家又不愿意教!她朝着崔钧毅努嘴。申江拿了她的论文稿子,二话不说埋头做起来。崔钧毅打完电话,申江停下笔,要和崔钧毅说话,张梅不让,说,你还没有做完呢!申江便打开手提电脑,让崔钧毅自己看他的程序构想。崔钧毅一看申江满脸胡子茬,眼里净是血丝的样子,就知道申江肯定是一个下午都在弄这个,还没有吃饭。一问,果然,他没有吃晚饭,崔钧毅到厨房给申江泡了一碗白饭,又拿了一只咸鸭蛋。趁申江吃饭的当儿,崔钧毅顺手给申江的框架设想添加了一些项目。
申江像梦游一样吃完了,他一抹嘴巴说:“我走了!”拎了电脑就往外走,也不和他们打招呼,似乎忘记他是来干什么的了。
崔钧毅拿了手电,送申江下楼,到了街上,申江这才像是梦醒了,他扯住崔钧毅说:“张梅是喜欢你了吧?”
崔钧毅重重地推了申江一把:“看你那样子,还想吃天鹅肉?人家是上海小姐,待价而沽的!”
申江不相信,摇摇头:“你瞎说,我看她不是那种俗女人!”
崔钧毅给周妮打电话,约周妮一起吃饭,周妮爽快地答应了。吃饭的时候,崔钧毅把他的方案拿出来给周妮看,要周妮提意见。周妮看了一遍说:“这个方案可以说很天才,甲和乙分别向丙借款1000万元,乙把借来的钱给甲,得到的是6个月后比当前市场价低20%买入1000万元股票a的权利,这样一开始乙公司账面上就已经盈利20%。甲方呢?表面是亏了10%,但是,他一口气拿到了2000万元坐庄a股票,6个月内他完成拉升出货,6个月后他让股价维持在现在的价格之上,并把乙方的6个月前买的股票兑现给乙方。这样甲方既减少了自己的出货量,又让乙方真正实现了账面盈利。他的基本思路是通过同时对一只股票做空和做多实现资金保险。”
崔钧毅说:“是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中国市场没有做空机制,我们就自己做一个!”
周妮说:“这个盈利模式的真正关键是双方在一致同意的原则下选对股票,对乙公司来说,风险来自甲坐庄后是否会崩盘。散户如果不跟风,乙方就无法出货。这种情况下,对我们的保护呢?当然你们设置了平仓权,我们可以强行平仓。”
崔钧毅盯着周妮,许久道:“周妮,你相信我和卢平吗?你觉得我和卢平有没有能力把这件事做好?”
周妮掉过脸,躲开了崔钧毅的目光,点点头,不说话。
崔钧毅抓住周妮的手急切地说:“如果你信任老同学,你就帮我们一下,相信我们!”
周妮说:“我会侧面做工作。但是,你要显示你的才能。我爸爸明天去枫泾太阳岛度假村,他在那里和几个朋友打牌,你可以和他在那里假装偶遇。如果你的牌技胜过他,他恐怕对你的信任会增加很多!他牌技很高,很少有人能胜他。”
说到打桥牌,崔钧毅倒是高手,现在的问题是到哪里去找搭档呢?下午上班的时候,他找申江询问,发现申江对桥牌非常有研究,几乎和他的程序设计一样好,他们商量了一下叫牌的暗号以及出牌时的手势,准备第二天去赢一把。
天公不作美,早上是绵绵细雨,下午就几乎是瓢泼大雨了。秋天的上海难得这样的雨天,天阴得像锅盖,街上的梧桐叶掉了一茬又一茬。申江有点犹豫,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迟疑地说:“说不定周重天根本就没有去,他改变主意了呢?我们冒这么大雨去,岂不是白去?再说,这笔钱要是真来了,说不定也到不了我们手上,反倒归了别人呢!”崔钧毅狠狠地咬了咬牙,“去!周重天这种人,约了牌友是一定会去的,他坐的是林肯加长车,雨天对他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对天气不敏感,不像我们挤公共汽车的!”
他们在街上等了半天,才找到一辆的士肯去。到了太阳岛,崔钧毅用手机打电话给周重天,说自己也在太阳岛度假村,刚才在总台登记的时候,听说周总也在,想来拜见拜见。周重天说雨太大,不用客气了。崔钧毅假装声音嘈杂,手机信号不好,没有听清。挂了手机后,两个人直奔周重天租用的别墅。崔钧毅、申江淋着大雨来到周重天房间,果然周重天正和几个人打牌,周重天看到崔钧毅和申江冒雨前来,礼貌性地问,要不要来一把?
崔钧毅和申江也不推辞,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周重天说,一级两千。申江看看崔钧毅,崔钧毅笑着点点头,周总难道怕我们没有带钱?周重天说,哪里,哪里,只是这是我们打牌的规矩。崔钧毅想,他和申江是没有退路了,今天非得赢不可啦。
周重天的几个朋友本来说要去洗温泉去的,但是,看他们打得特别好,竟然都看呆了。这是一场真正高水平的决赛啊,他们由衷地说。
晚8点,崔钧毅算了一下账,他和申江已经赢了两万八千块,他想该收场了,他伸伸腰,站了起来,说道:“周总,打搅你们时间太长啦,得告辞了。下次,我们回请你。”周重天说:“哪里啊,打牌嘛,都是娱乐!”不过他也没有挽留他们,而是顺势站了起来,送他们到门口。
临分手,周重天突然问:“小崔,你做投资,我做实业,你的投资有我的实业挣钱吗?”崔钧毅握着周重天的手答道:“我的投资是复利,利生利;你的实业是单利,本金生利!”
面对一个刚刚在牌场上输给了自己的对手,崔钧毅似乎突然获得了自信。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这次竟然是他主动地握着周重天的手在摇动,而且握了那么久,而周重天对这一切竟然没有任何的反感。
两个人离开太阳岛,租了车一路回来。快进上海的时候,崔钧毅突然想起邢小丽,他给邢小丽打电话,邢小丽说她正在大场镇孤儿院做义工,如果要找她就到孤儿院来好了。反正回来也没什么事儿,那就去看邢姐吧。他在沪杭高速路下匝道口,和申江分了手,重新打了的士,从外环经过汶水路,二十几分钟,到了大场。可是司机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孤儿院,司机知道大场电影院,甚至知道大场是女人们来上海挣钱的前站。她们大多先在这里落脚,然后等市里的老板来挑。司机甚至愿意介绍几个这样的地方让崔钧毅去消遣消遣,但是,他不知道大场镇有什么孤儿院。他问:“你去孤儿院干什么?”崔钧毅懒得回答他,下了车自己一个人在镇上转。大场是贫民生活的地方,有些凌乱,但是,又能看出生机。他在一条条小巷子里转,问了好几个人,竟然也十有八九不知道那个孤儿院。
最后,崔钧毅好歹算是找到了孤儿院。一进院子,就看到邢小丽抱着一个小囡,那小囡的腿大概有残疾,蜷曲着顶在邢小丽的肚子上,崔钧毅拉了一下她的腿,拉不动,邢小丽说:“别拉了,她的腿不方便的!”
崔钧毅说:“许多父母就这样扔下孩子了?”
“他们许是有自己的难处吧。”
崔钧毅掏出钱说:“邢姐,我今天打牌,赢了周重天两万多,给你拿了些来。”
邢小丽换了一下手,把小囡抱到左边,右手接了钱:“小毅,把这钱捐给这个孤儿院吧!答应吗?”
崔钧毅说:“那是你的钱,你当然可以随便啦!”
邢小丽放了孩子,拉着他往外走,到院长办公室去。邢小丽带着责备之意说:“你还要答应姐一件事儿,以后再也不要打牌了!”她握着崔钧毅的手,眼睛盯着他。
崔钧毅只好点头。院长珍重地收了钱,又要给他们开一个捐赠证明,邢小丽叫他开崔钧毅的名字。崔钧毅说,算了算了,这点钱哪里值得这么认真呢?院长却说,多少钱也是认真的,无偿地把自己的钱给别人,别人难道不应该记住你的名字吗?我知道你们不图这个名,但是,我们却常常是要用你们的名字教育我们的孩子的。
两个人捐了钱,出了孤儿院。崔钧毅问邢小丽,她是不是基督徒。邢小丽说,我还不是,我只是觉得按照《圣经》上说的去做,很好,但是,我还不能完全地遵行经书上的话。很多事儿,我还不能想通。我只知道那里说的道理都是让人坚定、有力量的。比如爱,比如信心、宽容,等等,但是,我倒是怕我自己还不适合那种力量。
他们来到一间儿童房,一个孩子跑过来,抱了邢小丽的腿,喊她妈妈!
崔钧毅吓了一跳,邢小丽看出了崔钧毅的狐疑,解释道:“是我领养的!”
崔钧毅真是被邢小丽弄糊涂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好矛盾的邢姐啊,那天让他到港汇广场去诈钱的邢姐和这里做义工的邢姐是一个人么?周重天的那笔钱也许很快就会到位,崔钧毅预感自己离成功不远了。现在,能让他成功的那个人是谁呢?是武琼斯,关键是让武琼斯真正地信任他,相信他的才能,也相信他的运道。怎么才能让武琼斯相信他呢?要知道,武琼斯在本质上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因为他相信一个人就必须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押上去——公司自营二级市场股票,哪里来的本金?除了客户委托理财,就是挪用中小股民的保证金了,两种钱都是完全亏不起的。周重天是要保底的,客户保证金更输不起,输了要出大乱子。武琼斯能把这样的信任交给谁呢?
崔钧毅得赶快行动,要知道无论是从资历还是从信任度上讲,他都不是吴单等公司老人的对手。凭他上次在西藏的表现,本来武琼斯应该有所表示的,至少回来应该嘉奖,为什么武琼斯没有嘉奖他呢?也许武琼斯正在犹豫,犹豫到底给他实质性的岗位,还是一个名义上的奖励?
想到这里,崔钧毅准备铤而走险。必须出奇制胜,让武琼斯相信他崔钧毅可以给公司带来财运。
周六,公司将组织集体出游,他们要到青浦的大观园去,崔钧毅准备让范建华假扮算命先生。老范成天神神道道,老是拿《周易》说事儿,这个角色非他莫属!就让老范演一出算命先生点真龙天子的戏给武琼斯看。
回想在来上海的船上遇到的那个算命瞎子说他命犯煞星的话,崔钧毅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就是要和那个“命”斗一斗,这次他要安排一下自己的“命”。
武琼斯带着大伙儿来到青浦的大观园,一路大家且听且走。梅捷听路边有几个人在说,对面画舫上有个算命先生算命特别准,便留了心。一会儿,大伙儿登上画舫,梅捷便四处找算命先生,果然,船头坐着一个算命的,这个算命的真灵,竟然把她的儿子几岁,他公公生什么病都算准了。梅捷惊得啧啧称奇。
大家也不由得围了过去,算命的先生抬头看了看大家,梅捷就叫算命的先生看看,他们这些人中谁是头,“如果你能把我们的头认出来,算你本事!”算命先生来回看了几眼,一把抓住武琼斯,说他是天生贵人,一船人的主心骨。
武琼斯哈哈大笑说,我是不相信命的,要是我是一船人的主心骨,那么谁是这一船人的财神呢?本来他心里想的是梅捷,梅捷是公司的财务,自然是财神。他意思是让算命先生猜一下梅捷的职位,没想到算命先生对着众人观察了几分钟,一伸手从人群中拉出崔钧毅。他把崔钧毅和武琼斯一起拉到船头,指着武琼斯说,你们要靠这个人掌舵;又指着崔钧毅说,你们要靠这个人撑篙,你们一船人要靠这个人挣钱。
大家听了笑起来。
崔钧毅看着范建华表演,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还好,他装得很像,落魄的打扮,浓重的苏北口音,活脱脱是一个算命先生的模样。
“不过,你们两个命里犯冲,能在一起打天下,不能一起坐天下!”范建华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崔钧毅在心里直骂这小子混蛋,但是,又不能发作,只能就事论事地解释:“你完全算错啦,我哪里能和武总比,我只是跟班!能在武总手下打打杂,就是天大的荣幸啦。”
大家又笑了。
可是,武琼斯却没有笑,他心里想,“崔钧毅这个人不简单,他太聪明了!”
出了画舫,进潇湘馆,武琼斯问吴单:“我们要搞自营,你看谁能做?”
吴单心里震了一下,他知道武琼斯要他推荐人,就是不考虑他了。他想了想,艰难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圣诞节就要到了。周妮收到卢平送来的玫瑰花。玫瑰花里的标签上写着:“感谢上帝,让玫瑰花有刺!感谢上帝,让你对我没有我对你那么好,更要感谢上帝,也许你马上对我就会好起来了!”接着她又收到崔钧毅派人送来的礼物:新疆的手织地毯,上面写的是:“如果你收下我,我会幸福得让卢平羡慕,因为我可以时刻和你在一起!”
周妮看着这两个活宝的礼物,心里乐了。她给崔钧毅打电话:
“钧毅,你把计划扔下来就不管啦?你不要资金了?”
崔钧毅道:“我知道你会帮我管的。”
周妮呸了他一声:“想得美!你们俩怎么这么怪,同时送礼物,尤其是你,你怎么知道卢平给我送礼物了?”
崔钧毅尽量沉着地应道:“要泡妞,就得知己知彼,我这是有备而来!”
崔钧毅的脑子像一台电脑一样飞转起来,他没有送礼物给周妮啊,谁代他送了?想来想去可能是邢姐。莫非邢姐担心他抹不开面子,不敢做周妮的工作?
周妮又说:“你可别嘴甜心花,我搞不懂你们男人的,一会儿我过来,给你送材料!”
他们约了在崔钧毅的办公室见面。
周妮一进屋便发现张梅的办公桌和崔钧毅的办公桌是面对面的,而且两个人的桌上都放着可乐瓶,“哇!你们原来天天在公司私会啊!”
崔钧毅一直没觉得办公桌这样安排有什么蹊跷之处,经周妮这么一点拨,倒是觉得奇怪起来。自己原来和张梅已经面对面很多天了,怎么就这么巧,他们俩的办公桌是面对面的呢?
张梅拿来一次性杯子,给周妮倒了可乐,张梅说:
“崔钧毅是巴菲特迷,巴菲特买了大量可口可乐公司的股票,是忠实的可乐迷,崔钧毅也跟着巴菲特成了可乐迷。”
周妮有些不自在。她说,她不喝可乐的,最好有咖啡,张梅便出门倒咖啡去了。
周妮递给崔钧毅一只文件夹,文件夹第一页是一个数字19710223。周妮说:“这笔钱够不够你请我喝一杯咖啡?”
这是崔钧毅的生日,崔钧毅心里一热。
周妮补充说:以证券做抵押,我们有强行平仓权。
崔钧毅说请周妮吃饭,周妮拒绝了:“我才不要和你吃饭呢!”
说着,她放下了文件,让崔钧毅交给武琼斯签字,然后出门迎了张梅,两个人唧唧喳喳地说话,最后决定一起上街吃饭。崔钧毅只好跟着她们。
吃饭的时候,张梅说:“毅哥很可爱!这人特别聪明!”周妮看看崔钧毅,反着说:“他那个死样子,有什么可爱的?笨都笨死了,还聪明?”崔钧毅纳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张梅叫他毅哥了。张梅说:“我可要和你抢喽!”说着嘻笑起来,周妮说:“像你这样的女人,见了男人就发癫,哪个男人敢要你?不过,崔钧毅么,你要就让你好了。”张梅一下子沉静起来,幽幽地说:“唉!也许是我以前交的男朋友太多了,上帝惩罚我,不让我遇上好男人吧。”周妮惊讶地看着张梅:“你怎么啦?当真啦?这人也让你当真?”她指指崔钧毅,“你真喜欢他啊?这可不是你的性格,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是女权主义者,你是声称不结婚,不要男人的。”张梅说:“这倒是,我看我妈那样子,还不如不结婚呢!这世界哪有什么好男人!”说着,张梅又突然兴奋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谁会爱一个女权主义者呢?我啊,已经戒男人了,以后我就指望着你啦!”说着她挽住周妮的胳膊,在周妮脸上亲了一口。周妮道:“我可不是女权主义者,你也不许向我灌输女权主义理论!约法三章!”张梅大方地说:“好!我不谈我的女权理论,你也不谈你的小女人理论。拉勾!”她们拉了勾,张梅还搂了搂周妮。周妮一闪,说道“你今天有点不正常,吃错药了?”
他们聊着的时候,卢平来电话了:“刚刚和周重天签了合同,周重天给了我一笔钱,数字很奇怪,19680223,你呢?他给你钱了吗?”崔钧毅回说:“给了,差不多。”卢平说:“这个周重天,高啊,让我们两个给他挣钱,他还高高在上,还得是我们感激他!”崔钧毅道:“谁叫他有钱呢?有钱就是大爷啊!”卢平在那边狠狠地说:“哪天,我有了钱,我就到南京路去,一路撒,谁喊我大爷,我就抽10张100的给谁!看谁更大爷!”
圣诞夜,崔钧毅没什么事儿,早早地回了家,张梅竟然也回来了。“没有和同学去玩?”崔钧毅问。张梅说:“没意思,那些同学,玩来玩去都是老一套。”吃了晚饭,崔钧毅回屋看书。一会儿张梅过来,问他愿意不愿意上街看看。崔钧毅想了一下道:“为了感谢周妮,应该送她一件礼物,你帮我选吧!”两个人到了莲卡佛,崔钧毅看着那些女人衣服和用品,一点主意都没有,最后接受张梅建议,买了一件法国产的soniarykiel套装。崔钧毅让张梅试穿,售货员以为崔钧毅是买给张梅的,一个劲儿地说张梅穿着如何好。崔钧毅想对售货员解释,张梅不等崔钧毅开口拉着崔钧毅就走。
到了街上,崔钧毅说要打的士回家。张梅不同意:“你拉人家帮你买这买那,连陪人家歇口气的时间都不给?今天可是圣诞夜!”
崔钧毅摸了一下她的头:“好!我带你去吃哈根达斯!”
张梅却说:“我今天想去教堂!”
他们赶到西藏路沐恩堂的时候,里面已经聚满了人。张梅带着崔钧毅一直走到第三排,才找到位置。今天布道的是来自法国的莫里哀神甫。
人类都是有罪的,要看人类是否有罪,只要看看我们大家。而要看我们大家,只要看看我们每一个人自己。但是不管怎样,上帝依然爱我们,上帝用他无所不在的爱宽容我们,让我们一起感谢主,让我们一起唱: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莫里哀神甫继续讲道:
“让我们从诗篇二十三篇一至二节来看大卫王对神的经历。他见证说:‘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我必不至缺乏’,意即我已满足了,无所欠缺了,有牧者同就得满足喜乐。请注意大卫不是说‘我们的牧者’,而是说‘我的牧者’,这是因为他亲身经历过牧者的爱、恩典、怜悯、关心和照顾,所以他以牧者和羊的比喻来描绘他与主之间爱的关系。因他自小在旷野牧放父亲的羊群,所以最了解牧者和羊群之间的感情,他就把自己比喻为羊只,耶和华比喻为他的牧者。”
从这段经文,我们说蒙恩得救意味着你亲历主耶稣是你的牧者,你亲身经历他,与他建立亲密的个人关系!要谨记他是属于你的,无论在什么环境中,他仍是你的一切。他带给你真平安和得胜的力量。无论有什么事情发生,你第一时间就能想到神是我的父,耶稣基督是我的牧者、是我的救主。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这句话说出牧者是群羊的满足和安息。当羊群见到牧者时就会安息,不怕四围任何的危险。有时即使外面有丰富的物质享受,但内心却仍然虚空痛苦,这是因为离了牧者。相反地,几时你与主有了密切的关系,以他为满足,你的内心就必贮满了安息,能在爱中享受主。就像昔日的使徒保罗,他无论何种境况都可以知足。即使在身处困苦卑贱的大患难中,也有从主而来的满足的喜乐。他说:‘我知道怎样处卑贱,也知道怎样处丰富,或饱足,或饥饿,或有余,或缺乏,随事随在,我都得了秘诀。我靠着那加给我力量的,凡事都能作。’所以他在监牢里仍常常喜乐。若我们能以我们的牧者为满足,我们就不会怨天尤人,这样,即便是处在艰苦缺乏的环境,我们仍然会迫切地祷告,多多倚靠神,以主为我们的满足,且能对主说:主啊,有你够了,你是我真正的满足和喜乐。”
走出教堂的时候,崔钧毅一直在想那段歌词:“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什么是万物皆备于我,无所欠缺的生活呢?“钱”真的能解决他的一切问题吗?
崔钧毅问张梅:“你是基督徒吗?”
张梅拉了拉他的手:“不是!我以前有个男朋友是,有时候我会想他,想他的时候,我就来教堂。”凌晨,邢小丽拖着疲倦的步伐回家,看见茶几上放着两封圣诞贺卡,一张是她在湖州的女儿寄来的,祝妈妈圣诞快乐。一张是崔钧毅寄来的,打开是一阵音乐声,接着是崔钧毅的声音:“邢姐,想在这张贺卡里和姐姐一起过圣诞节!”两张贺卡,邢小丽反复地看了又看,把女儿那张收起来。她很想女儿的,已经4年没有见她了,但是,她能从电话里听出女儿的个子在长高,能看见女儿越来越像自己。她想了想,犹豫着,还是把女儿的贺卡放进了抽屉,崔钧毅那张她摆在了壁炉架上。
还是不睡了吧,索性去找崔钧毅。
崔钧毅还在被窝里。邢小丽一边打电话一边上楼来,敲门,张梅开了门,邢小丽是那种天生会让男人有好感而让女人嫉妒的女人。张梅还没开口,邢小丽已经先问了:“崔钧毅在吧?”
张梅狐疑地回道:“在!”身子依然堵在门口,并不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