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尝世态身浮萍 2_剑海游龙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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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尝世态身浮萍 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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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水中岸上同行,已离开村庄数里之遥,李宾椽想不到海忆泉水功一精至斯,跟得也颇为焦急。又过了约莫一炷香工夫,海忆泉停住不再前游,缓缓靠向岸边,却是因背上苗莲依周身不住颤抖,心想她全身浸在水中毕竟难耐。李宾椽见水波渐平,心道:“是了,你总算是累了。”海忆泉在水中闭气,暗自寻思:“不知那姓李的恶人追没追来?小莲抵受不住,看来是非上岸换口气歇歇不可。嗯,那姓李的只是要杀我,想来不会害小莲,就只怕那些蒙古兵也跟来。”心中斟酌间,背上的苗莲依的身子抖得更加剧烈,虽然水中阻力极大,但传来仍甚敏感。当下把心一横:“死就死,我临死前多骂几句,讨个嘴头便宜便成了。”于是反身抱着苗莲依,爬上了河岸。

二人一得离水,苗莲依立时拿去芦草杆儿,连喘了几大口气,卧倒在地,一时无法爬起身来。海忆泉甩了甩身上河水,抬头瞧见李宾椽正站在近前十余步外,反不觉如何怕了,念及自己离家后所历,虽苦多于甜,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心道:“我要死了吗?只盼爸爸和姆妈平平安安的。”又瞧着苗莲依,想到之前自己假说的那通话,只觉是实非虚,应验不爽。他见李宾椽身后不远处停了一辆大车,只道他驾了车才追及上自己,得意洋洋地道:“你追来干嘛?”

李宾椽道:“我来追你,你不明白为了什么缘故吗?”海忆泉道:“我自然明白,你那天和人打架打输了,给人骑在身下学狗叫,我早说给许多人听了。”李宾椽听他将自己当日丑事添油加醋说来,眼中杀意大盛,伸拳在海忆泉眼前晃了晃,道:“我一拳就能打死你,你信不信?”海忆泉退后半步,但立即收足,满脸挂笑道:“怎么不信,你嫌这世上知道你丑事的人还不够多,要我再去同阎王小鬼们说说,那也好得很。”李宾椽大怒,拳送到他面前却又生生停住,却难以下手。那倒非心中有何善念使然,实是觉着自己这一拳下去面目无光,仿佛身边有无数武林中人都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般。海忆泉大声喝骂道:“你这大恶人,大坏蛋!你干嘛学乌龟那般慢,要动手便动手。”

李宾椽越是听他中气十足的说话越不愿出手,只盼吓得他惧怕不已才动手,侧目瞧见苗莲依,心生毒计,当下移步过去。海忆泉懂得他的用心,怒道:“你真不要脸。”李宾椽道:“你要是怕我求我,我就只杀你一个,绝不杀她。”海忆泉忖度他这句话倒或有八成为实,但要自己求人已极不愿,何况所求之人又是一意要取自己性命,当即昂然说道:“我不求你。你杀吧,杀我也杀她,我们都不怕。”苗莲依已清醒了许多,虽见来人只有一个,也知难逃劫难,道:“你们这些蒙古坏人,害了我爹爹又害我死妈妈。你将我杀了吧,我不怕你,也不要你饶命。”说着细颈一仰。李宾椽一怔,自己生平所见的硬气好汉本也有不少,但似两人这般幼小又有此勇气的孩童却着实从所未见。海忆泉道:“小莲,他不是蒙古人,他是汉人啊。”苗莲依大感迷茫,喃道:“他不是蒙古人,干嘛要给蒙古人卖命,那不是汉奸吗?”

这一句正触在李宾椽痛处,他再也不顾得旁事,两手攥拳,就要分向二人击去。海忆泉和苗莲依同时双目紧闭,忽听李宾椽身后有人声传来:“姓李的,你可真是无耻之尤,半点儿脸也不要。”声音尖锐异常,三人听了都大感刺耳。李宾椽一惊,心想周围何时来了旁人,自己怎会全不知觉?依声辨来,乃是从那大车中传来的声响,便向远处大车中喝道:“什么人多管闲事!”海忆泉抢着道:“那人叫‘要你命’,你不记得吗?”心中却很是不解:“这大车明明是你赶来的,车上的人自也是你带来的,还假装什么?”李宾椽听海忆泉又提自己当日言语,狠狠瞪了他一眼,但随即转向大车方向,两眼凝视,仍是向大车中的人喝道:“阁下要是有种的,便现身相见。藏头露尾,不是好汉所为。”

那大车中的人似乎答应了一声,跟着车帘“呼”的掀开,一条人影一跃而出。李宾椽见这人一身黑衣,脸色不辩,月光下双目放出异光,又见他身手不凡,问道:“尊驾是哪里来的,为何跟踪在下?”那人道:“你又为何跟踪两个孩子?”李宾椽道:“你我素不相识,我的事也要你管么?”那人道:“你要见‘潮鲨门’的田老七,我便非管不可。”李宾椽脸色大变,道:“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那人道:“我自然知道,闽南的三路海上苛捐所得,六十万两银子都交到你手上,你可不怕兹财物重,压也压死了你。”李宾椽已知此人来意并非单要救海忆泉和苗莲依,急问道:“阁下何门何派?”那人道:“自古华山一条路,五行有土踏地行。”李宾椽联想到他那特异的嗓音,道:“啊,你是土坷儒。”这人正是华山五行侠中的土行者土坷儒。

海忆泉听二人尽是江湖言语,自是全不通晓,但眼见有机可乘,忙拉起苗莲依道:“小莲,咱们快走。”苗莲依也不多说,与他并逃而去。李宾椽权衡轻重缓急,实以对付土坷儒为要,当下弓腿跨步,假意拨拳向海忆泉后心送去。土坷儒也即挺掌拍出,生怕他伤了二人。李宾椽暗喜用计得逞,忽变招回击,攻其不意。土坷儒出招时全力施为,见李宾椽拳至已全无回旋余地,只得变掌为拳,砰地一声,与他拳撞在一处。李宾椽只觉来力奇大,心下又惊又异:“华山五行侠中这‘土行者’向来居末,那‘木剑客’的功夫我也见识过,瞧来这姓土的怎么反比他师兄功力深厚?”当下呼喝发招,凝神应战。土坷儒亦知对方功力并不在自己之下,生平所学也是倾囊而出。

海忆泉拉上苗莲依,全不顾身后二人如何,转眼跑出老远,仍是脚下不停。苗莲依边随他跑边道:“龙儿哥哥,我瞧那黑衣的伯伯不像是坏人啊。”海忆泉道:“是好人又怎地,咱们不逃就没命啦。”说时脚底更快了许多。

两人跑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处荒凉的所在,却是一片黑漆漆的山林。海忆泉携着苗莲依缓缓走在林间,侧耳可闻鸟鸣兽嚎,苗莲依疲惫不堪,浑身发抖,道:“忆泉哥哥,我怕。”海忆泉也颇惊恐,心知若撞上狼狐猛兽来袭,二人小命非搭上不可,道:“咱们得想法子找个躲避的地方。”拉着她向林子深处寻去。又行了里许,海忆泉忽然欢呼起来,道:“咱们有地方住了。”说着向前方一指。苗莲依见不远处有个山洞,却只微有喜色。那山洞中虽不宽敞,好在也不甚冷,海忆泉拾了些枯枝树叶,击石生起了火。苗莲依望着熊熊火光,道:“忆泉哥哥,你真聪明,想得出这样的好法子生火。”海忆泉笑道:“这有什么,我离家之后一直都这么干的。”说着干笑了几声。然而苗莲依这一天中忽逢大变,又历生来未有的凶险,早已泫然泪下,想起母亲惨死,自己从此孤苦无依,越哭越悲。

海忆泉安慰她道:“小莲不哭,今后我当你是我的亲妹子,你也当我是你的亲哥哥,好不好?”苗莲依听了又是悲怆又是感动,心力焦瘁,竟而哭着睡倒过去。海忆泉本也又困又乏,但怕树枝燃尽,防着野兽侵袭,不敢马上合眼。这般挨着,只感月冷气朔,他衣衫单薄早已不耐其寒,但秉性坚强,强行打起精神。忽听苗莲依在梦中惊叫道:“爹爹,妈妈。啊,你们别打我妈妈!”海忆泉心中怜惜,知道她定是做了噩梦,轻轻拍抚直至她静了下来,便不再远离。隔了不久苗莲依又从梦中惊醒,海忆泉便又哄她睡下,这一夜如是反复折腾了数回,直到四更天时苗莲依总算安安稳稳地睡去。海忆泉见她脸上悲情万状,也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

翌日清早海忆泉早早出了洞去,在山林间转得些时候,寻到几棵果树下,心想正可摘些果子来充饥。他在树下撼了几撼,不见有果子掉下,只得慢慢攀到了树端,想起当日见到欧仲昆施展轻功,心道:“可惜我没那姓欧的飞上落下的本事。”伸手摘下一个果子塞到嘴里就吃,虽只七八分熟,饥饿之时食来也别有一番甜美。他吃得六七个也就够饱了,又用外衣兜了十来个,这才沿树干滑下。回到洞中见苗莲依兀自未醒,困倦已极,也伏在洞内一角沉睡过去。

醒来时已过了正午,海忆泉自伸了个懒腰,见苗莲依仍是未醒,上前轻唤她道:“小莲,醒来。”苗莲依给他接连摇晃得几下,醒了过来,揉揉眼睛,问道:“忆泉哥哥,这是什么时候了?”海忆泉道:“都到正午了,你也饿了吧,这有几个我摘来的果子给你吃。”苗莲依见他递来的野果子半生不熟,又想自己流落山野之间,只觉恍如隔世。海忆泉还道她有所嫌弃,劝道:“小莲,你先将就着吃吧,往后总能好些。”苗莲依凄然道:“还有什么好的了。”也着实饿了,拿起果子擦了擦,大口吃了起来。吃得几个,抬头见海忆泉却不吃果子,道:“忆泉哥哥,你也吃啊。”海忆泉摇了摇头,怔怔瞧着她,心想:“过了这些日子,却又多了小莲同我四处流浪。”待见苗莲依吃饱了,站起身来扑扑身上的尘土,道:“小莲,咱们须得往城镇去,可不能在这山林里待着。”苗莲依点点头,道:“我听你的就是。”

两人绕出林子,径向南行,傍晚时才到了一处小镇上。海忆泉领着苗莲依寻到一座荒庙,从庙前庙后找来一些稻草,在庙堂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道:“小莲,咱们睡在上面就不冷了。”苗莲依嗯了一声,道:“忆泉哥哥,你怎么懂得这许多事?”海忆泉道:“本来不懂,这些日子过来也就懂了。”说着站起身来,道:“我去找些吃的来。”苗莲依道:“这么晚了,到哪儿找吃的东西?”海忆泉笑道:“忆泉哥哥可是龙啊,本事大着呢。”说完转身出了庙,独自奔到街上,见集边各摊待收,正是时候。慢慢靠到一处卖包子的街摊前,趁那摊贩正自收拾器具不防之际,探手从笼屉中抓出几个卖剩下的凉包子,一得手便即飞奔逃开,这空空妙手之法却是他多日流离间无师自通的本领。

海忆泉快步跑回庙去,尚未进门,已欢声叫道:“小莲,咱们有包子吃啦。”一进门却见苗莲依身旁多了中年汉子,黑衣黄脸,正是那土坷儒。海忆泉惊道:“啊,是你,你又追来干嘛?”苗莲依道:“忆泉哥哥,这位伯伯是个大好人呢,我已同他说了好半天话,你瞧,这面饼也是他给的。”海忆泉见她手中果然有半块面饼,急道:“他给的你就吃吗,要是不干净的怎么办?”苗莲依一怔,海忆泉一把将她拉在身后,道:“你又不认识小莲,白白给她吃的干嘛?”土坷儒并不回答,反问道:“昨晚你为何却不怕死?”海忆泉道:“不怕就是不怕。”土坷儒摊开手掌来,道:“我这一掌下去,就能打死你们中的一个,你要我杀你还是杀她?”海忆泉挺起胸脯道:“杀我吧。”土坷儒道:“你不后悔吗?”海忆泉道:“我既说杀我,你还唆什么。”

土坷儒凝望他片刻,作势一掌送出。苗莲依不明其意,大急道:“不要啊,伯伯,你别杀忆泉哥哥。”土坷儒掌到半程,见海忆泉当真面不改色,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尖声笑道:“哈哈,你这孩子真是难得,很好,很好。”收回掌来,道:“我乃华山派的土坷儒,你们日后就跟着我吧。”海忆泉道:“你叫我们跟着你我们就要听吗?我偏不要。”土坷儒也不生气,道:“今日不早了,你们就先睡吧,旁的事明天再说。”海忆泉扶着苗莲依躺下,见土坷儒不动,道:“你在身旁我睡不舒服,你到外面去。”土坷儒在武林中大有名望,此时却给一个孩子颐指气使,大觉丢脸,但既已决意照顾二人,也不同海忆泉一般见识,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本应如此。”迈步走到庙外,当真便睡在了外面。

次晨早起,土坷儒取出干粮来递给二人吃,海忆泉也不接,自管吃偷来的隔夜包子。土坷儒不料他敌意竟会如此之重,问道:“小朋友,你瞧我可有半分像是坏人吗?”海忆泉道:“单是听你的声音就古怪得紧,哪里像是个好人?”土坷儒道:“我这嗓子原不是生来就发音难听。我年轻时练功太急,有一次内息乱窜伤了喉咙,才变成这般的。”海忆泉不明白他说的“内息”是什么意思,道:“我听不懂你的话,你也不必扯谎来哄我。”土坷儒道:“你不信么?那门功夫便是‘华山正气诀’,乃是我华山派的上乘内功心法,你们没听过吗?”苗莲依道:“没听过啊,‘华山派’是什么?”土坷儒道:“华山是天下五岳中的西岳,华山派便在华山之上,你们竟不知道吗?”见二人于自己所讲全不明白也就不说了,心中暗暗称怪:“他们两个于武林之事一窍不通,显是无辜孩童,姓李的却为何要追杀他们?”

三人吃过饭,又叙了多半天话,土坷儒尽拣些趣事逗二人开心,谈得久了,海忆泉也就不大厌恶于他,但土坷儒提起要带两人南下,海忆泉立即不允道:“我和小莲要回她家去,不能同你走。”土坷儒道:“回去她家做什么,她家人不是都给狗鞑子害死了吗?”海忆泉道:“我自然有事要回去。”口中虽硬,心下却急在寻思借口。忽然灵机一动,道:“我和小莲出来时太匆忙了,我的包袱落在她家了,须得取回来。”土坷儒道:“有什么大不了的物事,非得取回来不可。”海忆泉道:“那里面有我姆妈的东西,比什么都宝贝。”土坷儒道:“那好,我去给你取回来咱们再一同南下。”海忆泉心中窃喜,道:“好啊,你去吧。”土坷儒道:“只是我不认得小莲家。”海忆泉暗叫:“糟糕,我倒忘了这回事了。”强词夺理道:“你怎么不认得,前晚你还在那村外与那姓李的坏人打架呢。”苗莲依道:“伯伯,我跟你一道去。”海忆泉心头焦急,连比手势叫她不可同去,苗莲依向他摆摆手,道:“忆泉哥哥,我给你取回来就是,也好求伯伯帮我安葬了妈妈。”

海忆泉哑口无言,情知不能阻拦她葬母。土坷儒道:“我们速去速回,你就在此安心等着吧。”说罢抱起苗莲依飞速奔去。海忆泉心想:“小莲家离这儿远着呢,要我等到几时去?嗯,这人会功夫,很快就到了,那也不会太久。他回来之后却怎么办,我和小莲便随他去吗?还是寻个机会逃跑的好。”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默坐下来怔怔发起呆来。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听得庙外声响,土坷儒已同苗莲依返了回来,苗莲依将包袱交给他,道:“忆泉哥哥,咱们回来啦。”海忆泉见她双眼红肿,显然刚刚又自痛哭了一场,问道:“苗婶婶安葬好了吗?”苗莲依点点头,转过身去抹了抹眼中噙着的泪珠。土坷儒道:“海小朋友,现下咱们可以走了吗?”海忆泉只得点头答应了。

土坷儒带着两个孩子上路,一途衣食住行均安排得甚是周到,海忆泉与他数日相处下来,融洽了许多。沿途无事,海忆泉便向他问起当晚与李宾椽比斗之事,土坷儒甚为得意,道:“那晚你们去了之后,我同姓李的大战了百余回合也分不出高低来。我平白无事,这狗贼却是与人有约,越斗越急,后来给我抓到了破绽,重重伤了背心。他可没你这般硬气,当时转身就逃了,我这才来寻你们。”海忆泉笑道:“哈哈,我原说他是个缩头乌龟。”

苗莲依又问起为何南下,土坷儒道:“这事与这姓李的狗贼也大有干系。”海忆泉道:“他向南边逃了,你要去追他吗?”土坷儒道:“这其中还有别的因由。姓李的是给鞑子皇帝办事的大汉奸,你们知道的。”海、苗二人都点了点头,土坷儒道:“他此番南来,是替鞑子皇帝收缴朝税银钱来的。”苗莲依道:“给皇帝收什么银子?”土坷儒道:“盐税是举朝岁入的命脉,但福建沿海一带的盐税连年上缴不利,鞑子皇帝向来很不满意。近年来他派手下的‘大都三王’带兵收服了福州一带的几个海路帮会,假手于这些帮会代朝庭向盐商强行收取累倍税银。这些帮会仗势欺人,不但强取税银,更是胡作非为,在海上抢劫商船杀人越货。”海忆泉似懂非懂,但大致明了是非,道:“你要去收拾那些强盗是不是?”土坷儒道:“我本来并不知道这回事,何况我一人之力也敌不了他们数千贼寇强人。只因那些帮会中有些狂妄之徒实在大胆,居然欺到了莆田少林寺的头上。他们仗着人多,围殴打伤了我的挚交好友九宗大师。我得知此事便赶来助拳,半路上又探听到鞑子皇帝派了那姓李的要与潮鲨门中一号叫‘六头霸王’田老七的人物在松溪接头的消息,便想赶去先挫一挫他们锐气,这才碰巧遇到了你们。”海忆泉道:“你那和尚朋友是给谁打伤的?”土坷儒道:“九宗大师是南少林外门第一人,武功比我强着许多,要不是给‘三海帮’十八个贼人围攻,也不会受伤。”海忆泉心想:“那大和尚一个打十八个都没给打死,倒也算了不起了。”土坷儒道:“那晚姓李的在河边等人,后来因见了你们就一路追了去,又同我打了一架,自也没见到田老七。我知他不见人收钱无法复命,早就探清了他的去向,他这一路南下莆田,那是要直接去会那几个帮派的帮主,顺便助三海帮跟莆田少林比斗,咱们此行便是到莆田少林寺去。”海忆泉道:“那咱们几时能到莆田?”土坷儒连日来已摸熟了他的性子,知道他这般问便是好奇心起,想跟去瞧热闹,说道:“寺庙里都是光头大和尚,你也喜欢瞧吗?”海忆泉听他这么一说,登觉扫兴,道:“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瞧的。”

数日后三人赶路到了福州,土坷儒要顺道拜访几位城中的武林同道,便先将两个孩子安置在客栈,又叮嘱二人不可到处乱跑。福州为元朝通商大港,其时朝庭倡导海贸,福州海内外商贾云集,昌荣实远旺于临安。海忆泉只在客栈中坐得片刻,但见街上人来人往,比肩接踵,好不热闹,忍不住道:“小莲,咱们出去玩玩好不好,坐在这里闷死啦。”苗莲依道:“伯伯不许咱们乱跑啊。”海忆泉道:“咱们出去瞧上一忽儿就回来,他也不会知道。”苗莲依其实也颇想到外面见识一番,道:“嗯,那咱们只玩一小会儿。”海忆泉一面应承着,一面拉着她走到了街上。

二人但见街中人流不息,车水马龙,都感开怀。海忆泉难得心中欢愉,不久得意忘形起来,发足四下乱跑,边跑边回头喊道:“小莲,看你追不追得上我。”这一来全没顾到前面行人,忽见面前走近一人,不及躲开,与那人撞了个满怀。海忆泉跌了个跟头,爬起来见面前那人相貌丑恶,不禁有所厌烦,道:“对不起啦。”转身之间苗莲依已赶了上来,道:“忆泉哥哥,你没事吧?”海忆泉自觉晦气,道:“没事,咱们走吧……”话没说完,臂上一紧,已给身后那丑模样的汉子拉住。

那丑汉子眼放异彩,声音也有些发颤,问道:“你…你叫‘忆泉’,你是不是姓海?”海忆泉不知眼前这人为何认得自己,道:“我叫龙儿,你认错人了。”哪知那人反似更加欢喜,道:“是了,你是龙儿,你是海忆泉,我终于找到你啦。”海忆泉和苗莲依相顾茫然,均不知他来历,只听他又道:“我姓凤,受你爹所托来寻你,你这就随我去吧。”海忆泉使力搬开他手臂,道:“我又不识得你,跟你到哪里去?”

这汉子正是天涯子凤孤翔。当日他与泉远见回岛安置了小若,即又一同出来寻找海忆泉下落,泉远见心急非常,便与他分头找寻,先行一步,此时已寻到了北面去。凤孤翔稍迟几日出来,只道人海茫茫,要找寻一个孩童说不定得花上几年工夫,甚至遍寻不获,却不想刚到福州就巧遇了他。原以为天下之大,寻他之事千难万难,却如此机缘巧合,不费吹灰之力,当真是喜出望外。他见海忆泉信不过自己,忙道:“你爹爹叫海村正,你妈妈叫赵璇,我可没说错吧,便是他们要我来寻你的。”他不知海忆泉是出逃至此,只道一讲出他父母之名定能令他信从,却听海忆泉声音惶恐地道:“不,我可不要回家去。”

凤孤翔以为他所以不愿回家是惧怕仇敌,道:“你别怕,我不送你回家去。我带你去见一位泉远见伯伯,你听说过吧。”海忆泉吓得不住向后退,颤声道:“泉远见!那…那是个死人,你要带我去见他?”凤孤翔平日里沉稳过人,只因此时大喜过望,乱了方寸,忙又解释道:“他没死,他现下还好好的活着,我便是他的师兄,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海忆泉瞧他神色不似伪装,但又疑心难去,道:“你说是我爹娘的朋友便是了吗,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凤孤翔从腰间取下一柄长剑,拔剑出鞘,指着剑道:“这把剑是你爹爹的,你认不认得?”海忆泉那晚只是借着月光隐约看到过一眼父亲那把剑,虽瞧凤孤翔手中拿的这把依稀相似,但难以确认,想起那晚父亲曾以指弹剑,便也伸出手指去试。

凤孤翔见他来指便知他所欲何为,待他手指弹到,暗暗运功去推波助澜,这一来长剑嗡鸣长久不绝,更显不凡。海忆泉此时已确信无疑,但不愿随他去见什么泉远见,转身拉起苗莲依就走。凤孤翔拦住他道:“你走到哪里去,不是叫你随我去吗?”海忆泉道:“我几时答应了?我要同你去自会去,我要不愿,你还想逼我不成?”凤孤翔哪肯就此作罢,几次三番拦住他不放,海忆泉急道:“你欺负我,好不要脸。我偏不同你去,你还能把我怎地?”如此一来凤孤翔实不好再用强,只是仍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海忆泉故意携着苗莲依在街上东游西逛,却始终甩他不脱,正待发作,忽见不远处土坷儒迎面寻来,大喜道:“伯伯,你快来,这里有个大恶人缠着我不放。”土坷儒快步赶近,见凤孤翔确是跟着二人寸步不离,忙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道:“阁下为何追着两个孩子不放,莫非是鞑子派来的吗?”凤孤翔听他这般问,就知是正派之人,也不想与他为难,见其架势必要阻碍自己带走海忆泉,一思量间,自报家门道:“在下凤孤翔。”只盼对方悉晓自己名号,惧怕而去。土坷儒听了却是更加恼怒,认定了他是同李宾椽一路,道:“原来‘催命绝杀’也投降了朝庭。鹰爪子,要抓他们须得问过了我。”凤孤翔听他骂自己“鹰爪子”,实不知从何说起,也顾不得分说,道:“在下受这孩子爹娘所托,特来寻他。”土坷儒于他之言自是一句不信,提起拳头来便打,道:“谁信你的鬼话,看招!”凤孤翔识得他的拳招,心想:“原来是华山派的‘尖嘴怪侠’,说不得,只好且先跟他打上一架。”当下使开剑法全力相迎。

凤孤翔与土坷儒甫一交手,只觉对方来招精妙,着实不易应付,初时便守紧门户,少有进手招数。土坷儒却是恨他为人,又怕自己一败,海、苗二人就遭了他的毒手,下手招招致命,凤孤翔却是旨在胜敌不在伤敌,出招全都留足了余地。二人一个拼死,一个留生,相形之下,局势便有所偏颇。拆过数十招,土坷儒右拳去击他小腹,左拳变掌横掠,攻敌面门,凤孤翔举剑竖劈而下,同时腾身跃开,这才避过。土坷儒不知他已手下留情,见机又上,掌风凛凛。凤孤翔仗剑尽力抵御,寻得一处时机退守转攻,但仍旧不使剑法中的杀招。

岂知交换了五十招后土坷儒不但不呈力衰气竭之势,反而越斗越勇,拳法仍是虎虎生威,尽去攻凤孤翔要害。凤孤翔给他逼得足下步法零乱,心中恼怒不已:“这人古怪得紧,恁地不识好歹。我一再容让,你却不留半点余地,若再不出尽全力,岂非输了给你?那时也给这海忆泉小觑了姓风的。不错,如今要了此事,我须从速打发了这怪人。”想到此剑势顿转凌厉,快招反攻。土坷儒陡觉对方奇招叠出,不敢再一味抢进,虚实步施开,连连退守。凤孤翔一旦全力施为,又是以长攻短,攻守之势立时急转。又拆十招,凤孤翔一招“天崩地裂”送出,疾往他心口直送。土坷儒见来招了得,不敢挡接,拧身避开,却见凤孤翔手腕一抖,长剑变向,仍是朝着自己心前刺来。只听“嗤”的一声响,土坷儒胸前衣襟已给划开,但凤孤翔力道拿捏极准,这一刺却并未伤他肌肤分毫。

凤孤翔收回剑来,抱拳说道:“土行者武功果然了得,承让了。”土坷儒低头望了一眼胸前,心中骇悚,知他要取自己性命绝非难事,显是有意容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海忆泉在旁瞧得胆战心惊,生怕凤孤翔再与土坷儒交斗,道:“伯伯,这人原是来寻我的,我随他去也就是了,你好好保重。”又向苗莲依道:“小莲,你跟着伯伯去吧,日后我到华山上去瞧你。”苗莲依不想要与他在此分离,很是依依不舍,道:“龙儿哥哥,你好好保重。”海忆泉微微一笑,向凤孤翔道:“喂,我愿跟你走了,你不再为难他们了吧?”凤孤翔听他说肯随自己去,顿时心花怒放,于旁人哪还在意,道:“我自然不再跟他们为难。”土坷儒先前认定了凤孤翔所言不实,此际听海忆泉自承与他相识,大感迷惘,道:“那好吧,小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海忆泉转过身来,向凤孤翔道:“咱们走吧。”凤孤翔答应一声,将他拦腰抱起,提气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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