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开车慢,到了机场才发现蘸白比她早到一步,离起飞时间尚有一段时间,她借故去买咖啡将时间留给了情感深藏的母子俩。
机场咖啡厅里开着暖黄的灯,几个坐姿疲倦的旅客抱胸蜷坐,连头也是歪着的。德珍摘了麂皮手套付钱,服务生看着她那只盈白的手出神,再瞧她长发掩住的半张脸,眼神愈发直了。
她提着咖啡转身,不期然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熟悉的男人。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袖子半卷露出结实的小臂,双手交叉抱胸,人微微后仰,头朝外偏着,双眼闭合,下巴朝上。
桌上的散落一些资料,裹着皮套的ipad半立着,德珍不了解为何无人来接应他,他并不像是会把时间流连在咖啡厅里的人,何况是如此毫无防备的睡着。
她走近了些,目光他敞开的衣扣中露出的深凹的锁骨,她想他大概是累了,面容洁净却有些苍白,交叉的双臂显示他在睡梦中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但这一丝变相的并不妨碍他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
她不懂礼貌,不知羞耻地注视着他,然后她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德珍小姐!”箫尘压低了声音打招呼。
她回头,看见这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将食指比在唇上,对他笑了笑,提着咖啡安静离开。
将大伯母送上飞机,因兄妹二人开了不同的车来,且蘸白面色郁郁,德珍提议分头行动。
每次经过机场,她都会忍不住想象这里发生过多少悲欢离合,又上演过多少爱情悲喜剧。巨大的空港与稠密的思念并存的这一刻,天上轰隆隆一片,振聋发聩之下总让人鼓起莫名的勇气,让人意识到哪怕是千山万水,爱下去又怎样?
然而她以为自己的哥哥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母亲的离去,却没想到落单会给自己留下一个麻烦。
仲寅帛像是老早等在那里似的,站在她的车前。车是他送的,他当然识得,刚才在咖啡厅所见的那个优雅中略带反颓废的男人不见了踪影,他换了一身行头,两条腿笔直站在那儿,脸上则是一种秋后算账的神采。
但她无视了他,径自上前打开车门。不过,他也没打算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她。
德珍看了看自己被擒住的手腕,听他问:“为什么要回来?”
她瞧了他一眼,平静地回答他:“你要多活一些岁月才知道,你跟一些人之间永远没法斩钉截铁画下一个句号。”
闻言,仲寅帛一颗炙热的心像是被忽然放进冷水里,刺啦刺啦碎裂出细密的纹路来,他喉头冒烟,过了许久才反问:“你想报复我?”
她笑,“你错了,因为当时的钝痛,才能后来如释重负。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但愿你也是如此,刚才那句话只是一个铺垫,这座城那么小,天知道我们又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期而遇,我只希望下一次,你别像今天这样冲过来找我算账,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她挣开他的手,想要上车。
这次他拔住了车门,眼仁里似是要溅出火星,几乎咬牙切齿:“那天那个孩子……”
德珍愣了一下,继而笑了开来,呼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失望,“别担心,那是我哥哥的孩子。”
言尽于此,仲寅帛松开车门,退开一步。
德珍拉上车门,发动车子离开,她开车向来很慢,后视镜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仲寅帛大半个背影,他穿着深灰色的风衣,头发微短,站在阴暗的角度里,背影修长而清瘦,仿佛就要与那阴影融为一体。
当初他费了那么大的劲令她离开,如今却表现的那么不快乐,仿佛雨薇的告诫,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最想要的都是不能的,人在喜欢的东西面前,都有一种作践的本性。
其时将他记挂在心里,此刻却能云淡风轻,倒是叫她迷惑了。
神思间,手机响起,来者是王槿鸢。
“亲爱的我看见了一条裙子非常适合你,要买吗?”
“当然。”她从不违逆母亲的购物欲。
“宝贝儿你怎么了,心情不好?”王槿鸢试探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为何光始终照不到有些人的心里去。”
王槿鸢笑,“要是所有的心都收到神的光芒照耀,天国将会在人间重现。你只要记得,神格外眷顾你就够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操心的?”
“妈妈,你知道我最害怕这种神爱世人的言语。”将理智寄托给虚无,无意于纵容自己跌堕,她虽然倍于疏懒,但还不至于连思考都懒得筹备。
“好吧,我知道你总是爱争取,不过,既然你的光别人不受用,你又何必去浪费?开心点吧我的女儿,我只要你开心。”
德珍弯起嘴角,母亲对她永远放低标准没有诉求,这倒显得她十分无用。
挂了电话,高速两旁是大片青绿色的田野,风徐徐,正如一句告诫:
只要你活着,无法谢绝开端,无法抗拒停止。
因为高贵,所以陡峭(五)
在王槿鸢回归惊雀巷的岑氏旧宅以前,德珍身为她可爱的跑腿,奉命去了一趟北京。
进了绒线胡同亲王的旧府邸,对方尚未将东西规整好,她提着手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