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宫之中,武帝端坐。请牢记麒麟小说网
尹夫人抱着三岁我的盖公主来到他的身边,小公主伸出双手,要扑向武帝怀中。
武帝一把将孩子接过来,用一只手报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搂着尹夫人。尹夫人坐到他的身边,双目深情地向武帝看着。
武帝忍不住尹夫人那火辣辣的眼睛,便把目光移开,然后小声地说道:“受妃,朕已老了,不中用了……”
尹夫人急忙伸出纤纤玉手,堵住武帝的嘴:“皇上,您说什么啊!臣妾有了小公主,也就知足了!”
武帝看了看尹夫人,又看了看小女儿,不禁苦笑了一声。
“皇上,听说刘进生了个孩子。”尹夫人说。
“是吗?是男的,还是女的?”武帝警觉起来。
“也是个女的。”尹夫人笑着说。
武帝松了一口气。“爱妃,你看看,不管是男是女,朕的孙子都生了孩子,朕怎么能不老呢?”
“皇上,可臣妾以为,皇上您有时候还像小伙子一样。”尹夫人说着,脸上泛起一片飞红来。
武帝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有时,有时,朕只能有时还像小伙子,只怕再过两年,连有时也没有了!”
尹夫人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突然江充和苏文两个一道,从一边畏畏缩缩地探出头来。
“江充,苏文!有什么事情?”
江充看了尹夫人一眼,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武帝有些不快。
“皇上,李广利等人出师无功,公孙敖也从匈奴回到了长安。”江充小声说。
武帝一看江充那副样子,便知道没有什么好消息,便将孩子往尹夫人的怀中一放,叫道:“快命丞相和诸位大臣,快到未央宫中议事!”
未央宫中,群臣肃然。
公孙贺佝偻着腰,领着群臣站在皇上龙案的前边。天气很热,而老丞相却有些瑟瑟发抖。
公孙敖站在他老哥的身后,脸上茫茫然,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霍光和众人也都静静地站立着,他们一会儿看看皇上,一会儿又看看公孙敖和公孙贺。
“丞相,是不是出击匈奴的几路大军,一无所获?”武帝没有先问公孙敖,却先问起了公孙贺。
“是的,皇上。据老臣所知,匈奴听说皇上发了十几万人马,便把涿邪谷用石头塞死,堵住了汉兵的道路。李广利和路博士德将军屯兵边境,无法与匈奴交战。”公孙贺虽然人老背驼,可说起话来,还很利索。
“那卫伉呢?”
“卫伉率领五万大军,北出雁门之后,也没有遇见匈奴,他在那儿等待西路军的消息,等待皇上的命令。”
武帝这时才猛地转过身来,问公孙敖道:“公孙敖,你说说看,到底李陵是死是活,是降了,还是被关着?”
公孙敖“扑通”向前一跪,泪水顺着他那花白的胡须流了下来:“皇上!李陵他没有死,也没被关起来,他正在赵信城一带,帮着匈奴单于训练士兵,准备向汉家的受降城发动进攻!”
“这是你亲眼所见吗?”武帝大叫起来。
“是的,皇上!老臣的心里,如万箭钻心,老臣只觉得说了这话,无颜面对李广老将军,可实情就是如此,李陵的军旗插在赵信城的破墙上,臣看得清清楚楚;臣抓到一个匈奴斥侯,他也是这么说的啊!”
武帝痛心地看了公孙敖一眼,只觉得心像刀扎一样的疼痛。
众大臣都屏住了呼吸,未央宫中,静如遥夜。
武帝突然站了起来,转过龙案,走到公孙敖的面前,将他一把拉了起来,然后对上官桀叫道:“上官桀,那个前来报信的陈步乐,他在哪儿?”
上官桀低着头说:“皇上,陈步乐已经自尽了!”
武帝怒吼道:“传朕的旨意,快将李陵的全家老小,全部拉到东市之上,斩首示众!”
上官桀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皇上!臣怀疑此中有诈,您要三思而行啊!”人群中闪一个人来,正是太史令司马迁!
“此中有诈?司马迁,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李陵?你说,李陵一家人,给了你多少好处?”武帝大怒起来。
“皇上,臣从来没有拿过李家一点东西,臣与李陵,连一次酒宴都没有共同饮过。臣只是以为,李陵纵然降了匈奴,也应该带着匈奴兵马找李广利复仇,他怎么会去攻打受降城的公孙将军呢?”司马迁自有司马迁的道理。
“疯子,疯子!”武帝怒吼起来。他以为李陵疯了,司马迁也疯了,不是疯子,李陵为什么要帮匈奴?不是疯子,司马迁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抓住李广利不放?
“皇上,您就权当李陵是疯子吧,再过几天,他就会清醒过来,就会返回大汉的!”司马迁跪在地上,乞求着武帝。
武帝只觉得头脑嗡嗡地叫着。“哼哼!你还要朕再等几天,再等几天,李陵就带着匈奴的军队,打到受降城了!来人,将司马迁也给我拉出去,一块儿砍了!”
听了这话,公孙贺和霍光急忙给皇上跪下。众大臣也都跪了下来。公孙贺颤抖着说:“皇上,司马迁一时激动,顶撞了皇上,请皇上息怒,饶他一死吧!”
武帝愤怒地看着司马迁,一言发不发。
公孙贺转过身来,对司马迁说:“子长,您还不快向皇上认错!”
司马迁只觉得一种顶天立地的气息,从他的体内涌了出来,一直涌上头顶。他抬走头来,看着皇上,然后又看了看周围齐刷刷跪着的众人,居然昂着脖子,一声不吭!
武帝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内,也有一股怒火在燃烧,那怒火从丹田涌起,冲向头顶,然而渐渐地,丹田中的内力却跟不上了。
而司马迁依然直得腰板,气宇轩昂地看说他!
公孙贺爬了过来,爬到司马迁的身边,用手按着他的脖子:“司马子长,你还不向皇上认罪,你真的要找死么?”
司马迁不再说话,仍把脖子挺得好高好高。
武帝在几天前,还向霍光详细打听过司马迁的情况。武帝对一向文雅的司马迁,竟敢在朝廷之上顶撞自己大为不解,便和霍光商讨这个问题。霍光说:司马迁终日整理老太史留下的东西,他一心都扑在《太史公书》上,可能是李广老将军的事情,让他太激动了。武帝问:听说司马迁的夫人去世了,现在新娶没有?霍光说:司马迁嫌自己的女儿还小,便没再娶。霍光还说,原任大鸿鸬任敞大人专给司马迁送去了一个江南女子,没想到司马迁把那女孩交给女儿做伴了,自己一心去写史书。武帝笑着说:男人不近女色,阳气积聚过多,也不是好事呢!霍光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武帝当时笑着给霍光说:看来只有“伟弟”药还不行,还要想法弄一种“萎弟”药来,像司马迁这样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人,还有汲黯那样直筒筒地不知道拐弯的人,关键时候就让他们服上几粒……
想到这儿,武帝的面色稍好一些。
霍光知道,武帝如不是在盛怒之下,决不会杀掉司马迁。此时他察言观色,发现皇上面色稍霁,于是便又向皇上磕了一个头,恳切地说道:“皇上,司马迁一时欠考虑,冲撞了您。请皇上念他身为史官,从无过错,您就饶他一回吧!”
武帝对司马迁怒目而视,却不吭声。
公孙贺抱住司马迁的脖子,老泪纵横地说:“子长,你怎么这么倔啊!你有脖子,难道就不能对着皇上弯下来?看着老臣和老太史是至交这一点上,你就低低头吧!”
司马迁看了一眼公孙贺,又看了一眼皇上,他仍不愿把自己那高贵的头低下一分。
武帝再次大怒。“司马迁,你不要以为自攥着史笔,朕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了!你的脖子就那么硬,硬得过朕的剑么?”
司马迁还是直直地跪着,一声不吭。
武帝直想大骂:司马迁!你以为你的阳刚之气比朕强么?朕年轻的时候,比你还要阳刚百倍!好,好!朕让你硬下去,让你硬到底!朕的心肠比你的脖子,比你的意志,比你的一切的一,一的一切都要硬!他心里一边这么骂着,一边泛出一个在自己看来是特别绝妙的主意:我把你给阉了,看你的阳刚之气从哪儿再来!我要让你成了阴阳人,还要给朕写记录历史!想到这儿,武帝的面上露出一点笑意。
霍光抬起头来,不知皇上想做什么。
“哼哼!司马迁啊司马迁,你想逼朕杀你?你要朕留下杀死史官这个千古罪名?算了吧!朕清楚得很!杜周!”
“臣杜周在。”回答的声音,不卑不亢。
“司马迁犯了死罪,可朕不想杀他。你给朕出出主意,按照我大汉的法律,怎么处置他,既能惩治其罪,又让他不死呢?”
杜周毫不犹豫地说:“皇上,依我大汉法律,司马迁屡次冒犯圣上,是该处死。可是皇上圣心仁慈,不要他死,那依我大汉之律,也有两个方式,可以免他一死。”
“那好,你说出来,让朕听听。”武帝心里明白,然而他还要让众人明白。
“皇上,依我汉律,当斩之人,除十恶不赦者,有两种方式可以免死。其一,是让他拿出一百五十万缗的钱来赎罪,可以免去一死;其二,还有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施以宫刑,把他阉了,也可以抵消死罪。”
武帝要的便是第二种方式,于是果断地说:“那好,司马迁,朕就给你一次再生的机会。朕限你三日之内,让家人送来一百五十万缗钱来赎罪;要是不成,你就进蚕室吧,朕看你的脖子还能硬多久!”
公孙贺惊呆了。他虽然不懂什么叫天文数字,可他知道,一百五十万缗,对司马迁来说,等于要他到天上去摘星星啊!皇上的这个决定,还不是等于宣布,要把司马迁阉了吗?
霍光先也惊呆了,可是慢慢地,他明白了皇上的这个主意,决不随便说说而已。请牢记麒麟小说网他妒忌司马迁身上的阳刚之气,他要让司马迁萎缩下去,在精、气、神上做一个矮子。由这样的矮子来书写历史,武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公孙贺还没想明白,于是他又向皇上乞求说:“皇上,您就看在老太史的面子上,饶过司马迁吧!一百五十万缗的钱,他到哪儿弄去?您真的把他阉了,司马迁还怎么做人啊!”
“哈哈!丞相,你老糊涂了!你们看,江充不是很好的人吗?公孙卿不也是很好的人吗?朕就是看在老太史的面子上,才免去他一死,要让他好好地做人!公孙卿,江充!你们两个把他给看好了,司马迁要是有一点失,朕要你们的命!”
公孙卿和江充对视了一眼,一齐欣喜地向前跪下:“臣等遵旨!”然后对侍卫们叫道:“多来几个人,将司马迁抬走!”
司马迁已经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于是大叫一声,对着皇上的龙案,一头撞了过去。
公孙卿和江充早有准备,二人向当中一并身子,来了个“关门”,早将他挡住,并拉了回来。
司马迁没能再动,他昏了过去。
武帝对着门边的上官桀喊道:“上官桀,传朕的旨意,将李陵一家全部斩着,人头挂在长安北门示众!”说完,他轻轻地抬起双腿,向后宫走去。
多少年来,东方朔第一次到丞相府中拜访。
东方朔那天出了宫殿,本想去找珠儿,带着她再回齐国。然而他刚回到道儿还在居住着的“东方故居”,任安就找了过来。任安告诉东方朔:东方大人,您走之后不久,司马迁就因要为李陵投降之事开脱,而得罪了皇上,被判死罪!经过丞相、霍光等人反复劝说,皇上才同意免其一死,可杜周说,按照大汉法律,要么交出一百五十万缗钱来赎罪,要么就得实施宫刑,而皇上只给司马迁三天时间!
东方朔一听也急了。司马迁是“令”一级的官员,最高月俸不过千石。名为千石官,每月领粮九十斛。后来在桑弘羊的建议下,武帝将官吏们的月俸改为一半粮食一半钱,听任安说,司马迁与他同级,每月领钱四千,米三十斛。月钱四千,对于司马迁这个书虫子来说,怎么可能够用的呢?怎么能省下来钱呢?如果向别人借贷,司马迁在以后三十年里,只吃粮食不吃菜,不买衣服不花钱,也要三十年才成攒下一百五十万缗钱来!
还有什么办法?找人帮忙呗?东方朔把房子里的东西翻遍了,又让道儿把他家的钱都翻出来,数了一数,一共才七百多缗。东方朔啊东方朔,你这个老淘童,一辈子都不把钱当好东西,这个时候要用钱了,你就捉襟见纣了吧?再说,皇上让你变成“贫民无者业者”了,你再也没有俸禄了,你还到哪儿弄钱去?
东方朔又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霍光和桑弘羊。这两个新贵,自己的干儿子和侄子辈的人物,借钱赎回司马迁的事,只能靠他们两个了!
第二天,东方朔便带着任安,来到霍光家中。霍光听说是要筹钱,连连点头。他把霍显和管家叫来,算来算去,霍光家所有的钱算到一起,不到七万缗。东方朔知道,霍光家的人口多,用度大,而霍光这些年又广交大臣,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霍光送的礼都是第一份儿,都是人家的两三倍,他能找出七万多缗来,实属不易。他让任安代替司马迁写了个借据,然后二人提着钱,便奔桑弘羊家奔来。
桑弘羊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两位贵客,还领着他们两个到大农令府库中参观了一番,只见府库之内,粮食充足,钱缗丰盈,而且都是一色的新铸五铢钱。任安大喜,觉得这回找到财神爷了。
桑弘羊领着他们回到自己家中,让家人摆开宴席,招待贵客。三人坐定,桑弘羊让人拿来杜康老酒,亲自给东方朔和任安斟满,却是不见上菜。东方朔禁不住饮了一口酒,觉得味道甚为纯美。等了好一会儿,家人才给每人送上一个盘子菜来,只见其中绿白相映,稀稀瓤瓤。东方朔细看下去,里面竟然也是豆腐。桑弘羊不愧为盐铁专卖大师,他所用的盐卤一定是最好的盐卤,他做出的豆腐,也是天下最为“离奇”的豆腐。他家没有椿树,他却在豆腐上放上一些细嫩的小葱,那葱叶儿青青的,煞是好看,还有小葱白儿,与在颜色上与豆腐融在一起,可吃进口中,一股清香,带着一点儿怪味,直向鼻子“篡”来。东方朔吃了一大口,然后连连再喝一大口酒,连声叫道:“桑弘羊啊桑弘羊,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这小葱伴豆腐,可比我那香椿伴豆腐,要强得多啦!”
桑弘羊笑了起来。“东方大人,小侄自制的这种这种小葱伴豆腐,不仅好吃,而且好看;好吃加好看,然后便是回味无穷。”
“回味不穷?不就是葱味的豆腐味嘛?我都老朽了,满嘴葱味无所谓,可任安他年轻力壮的,回去怎么和内人说话呢?”东方朔不忘幽他一默。
任发笑了起来。他是第一次吃道“离奇”豆腐,只顾品尝呢,哪里还想得到内人会闻到异味呢。
“东方大人,我这道菜,有个学名,叫做‘一清二白’。”桑弘羊站了起来,走到东方朔二人面前,然后再坐下,两腿一盘,又说了起来。“东方大人,任安将军,桑弘羊知道,你们今天光临大农令府,是想借钱,是为了救出司马迁。你们也看到了,大农令府钱多的是,可那都是国家的,是皇上的,我桑弘羊一个铢也不能动。我桑弘羊官在丞相之下,月俸为真二千石,每月领钱六千五百,领米三十六斛。弘羊家中,人口不如霍光家多,可用度却在霍光之上。你们看!”桑弘羊又站起来身来,拉开了身后的一道门,只见那是一个大屋子,随着门的拉开和阳光的切入,东方朔与任安见道,那里边桌上摆着的,墙上挂着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算盘。而门内地下,还有一个半人高,一丈长的巨型算盘,靠在那儿,大大的算盘珠子像小车轮子一样!
东方朔这下开了眼,也傻了眼。原来桑弘羊有研制算盘的爱好,就像张汤有研制刑具的爱好一样!
“东方大人,任安将军,桑弘羊一辈子最大的乐趣,也就在此。本人每月拿到俸禄,先分一半给内人,让她持家;然后将剩下拿出百分之十七,存储起来,作为不时之需;再拿出百分之五,应付礼尚往来;还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八,全用到研制和收藏算盘上。七十八,七十八,算盘一动,稀里哗啦。”桑弘羊随手从门后拿过一个算盘,便拨了起来:“六千五,去一半,还剩三千二百五。三千二百五之百分之十七,是五百五十二点五。五百五十二点五,一年十二个月,便是六千六百三十个铢。这也不少哇,比我一个月的俸禄还多一百三十个铢!我桑弘羊太初元年为大农令,正式官达真二千石,至今十而三年。十三再乘六千六百三十个铢,一共八万六千一百九十个铢。哇哈哈——东方大人,我没想到也!没想到我桑弘羊日积月累,竟然也攒了八万多缗钱来!好啦,东方大人,任安将军,这些钱你们全都拿走,只要给我打个借条就行,根本不用还。钱算什么东西?我这辈子见得多了!然而我终日对自己耳提面命,要算清,要算清!公的私的要分清,不能走错道,不能装错包,皇上要查我,随时说得清。哈哈,东方大人,那天我在朝上听了您的‘离奇’豆腐的做法,回家便如法炮制,结果一次成功。桑弘羊便想,要是皇上来我这儿视察,我要献上‘小葱拌豆腐’让皇上吃得‘一清二白’。东方大人,你说说看,这个事情,是不是有点意思?”
“有意思,有意思。”东方朔没有看了看桑弘羊一眼,然后把盘子中的小葱拌豆腐,吃得个一干二净。
二人离开桑弘羊府上,又到任安府中,任安把老爷子任敞的积蓄也拿了出来,加上自己的全部家当,又凑了十万缗。四家的钱,加在一起,不到三十万,看来,要再凑一百二十万,还得再找十六个人,哪儿有那么多人愿意出钱呢?
二人想到最后,东方朔一拍大腿,去找公孙敬声,让那个公子哥儿,给吐出来一点!
任安不想去。可前有东方朔拉着他,后有司马迁的事逼着他,时间这么紧,他不去也得去。
于是东方朔和任安来到公孙贺的丞相府,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公孙贺听了这件事,皓首虾腰一齐颔下,觉得眼下只有这一条路了。他让家人把管家叫来,问问家中还有多少闲钱?官家吞吞吐吐地说,还有三万多。
公孙贺不好意思地说:“东方大人,您也知道,老朽平生谨慎,不敢多存一点钱。这钱嘛,没有,倒也没事,可是一旦多了,事情就来了。家中有子孙会盯着,旁边有红眼的人盯着,上头还有皇上盯着。东方大人,您说对不对?”
东方朔觉得老丞相的话,句句有理。然而他来这儿不是向公孙贺借钱,而是要找他的儿子。“老丞相,您能拿出三万多缗钱,东方朔和任安都是感激不尽。东方朔今天早上算了一卦,卦象上说:‘借钱之地,太仆最易’。我和任安是来找太仆,卦上都说他的钱多!老丞相,太仆是否也在家中?”
听了这话,公孙贺的老脸突然泛想了红晕,于是便让东方朔二人稍侯,急命家人去叫太仆。过了好久,公孙敬声才从里面出来,不仅油头粉面,而且油腔滑调:“哟——东方大人啊,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听说皇上想见您,如今都很难啊!”
“是啊!我东方朔不知怎么的,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也就得躲起来啊!”东方朔猛地扎他一针。
“东方大人,你这……这……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把脸盯向了任安。
东方朔马上换了语气:“敬声,太仆大人!东方朔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向你借钱!”
“您要借钱?向我错钱?你怎么知道我有钱?”公孙敬声装糊涂起来。
“是我算卦算出来的,我向你借一百二十万。”东方朔掏出两粒骰子,扔在几案上,让骰子转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说。
“算卦?东方大人,您的神卦,怎么会算到我的头上?我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呢?”公孙敬声哆嗦起来。
“只要一百二十万,只借你两个月,两个月后,我变卖了我在齐国的家产,还有两个儿子的家产,也会把钱还给你。”东方朔认真地说。
任安在一旁听了这话,不禁为之动情。
公孙敬声忙说:“东方大人,小的是有些钱,可那也是临时……临时……从别人那儿借的,那些钱已经用在了小别墅上……”情急之中,他说漏了嘴。
公孙贺在一旁,早气得脸都紫了。
“你的钱是哪儿来,我不管;我只借一百二十万,只借两个月。”东方朔语气平和了一些。
“哎哟!东方大人,两个月,一百二十万,那耽误我多少事哟!——哎,东方大人,您能告诉我一声,你要借这么多钱,是干什么用吗?”公孙敬声突然想到,要问个究竟。
“东方大人借钱,是要赎出司马迁!”公孙贺在一边顿足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