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涵接到黄明晰的新书，良久之后将书本还回，书皮上原本用铅笔写得不怎么好看的字体旁边有一行工整字体：“黄子实学”。
黄明晰一笔一划地看了许久，喜滋滋地笑了。翻开书页，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注解补充，于黄明晰薄弱的内圣学上作了相当的补充，让原本十分单薄的内容充实饱满起来。至于驳接的科技内容，只有寥寥数语，不赞不贬。黄明晰知道老夫子的意思，因为两人早在学术上“兼容并蓄”原则达成一致意见。
“老师可有其他交待？”黄明晰道。
书是程玉娘送来的。她现在很忙，弘莺莺现时主管桃花坞的财务工作，她最近加进去作了个副手，由于弘莺莺是桃花坞的第一任财政的主事，需要将桃花坞的财政管理整理出一个具体且能够自我完善的架构，并流传下一届，乃至于后世，这是一个需要严密思维的工作。
“阿爹说，东邪文理深矣，其中标点符号也用得方便，心思巧妙。唯文章直白如同山野平民的粗言，其字体更是有如鸡刨泥土，目不忍睹。”程玉娘掩嘴笑道。
黄明晰呵呵傻笑，他的书都是白话文，铅笔写的字，被老夫子这种修炼了几十年书法的大家眼中，当然是不值一看。
“你这书著作地及时，阿爹正在整理这一年来论道大会留下的稿件。你知道，今年有秋闱州试，而明年就是大考，他需要让朋友同道知道门下出了多少杰出弟子，算是个私下里的敲门砖！”程玉娘说，
“明年就是大考啊！”黄明晰笑道：“难怪那群小子这么排斥我，原来是怕我抢了他们的风头。”
“阿爹当即决定将书一同介绍予天下士林，”程玉娘抿嘴一笑道：“黄大哥太出色了。众秀士相比之下，只怕黯然无光。”
“出色这词不敢当。”黄明晰心中激荡，只是按压着心情，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只看在你怎么让它实现。我不过是很喜欢别人被我逼得缩成一团，整天都想着怎么辩倒扳倒我的样子。”
程玉娘道：“可是你不觉得人言可畏么？他们都不喜欢你在背后议论你的那种感觉”
“妹子，人类本就有欺弱怕强的习惯，你越顾忌他人的话，你越是软弱，别人就越是喜欢欺负你，打压你。”黄明晰道：“这个时候，你无须做任何妥协，你只需活的比他们更好更快乐，你要比他们更强大，他们就不得不反过来奉承你。”
“正如你以前说的‘走猫的路，让老鼠去说吧。’”程玉娘恍然道：“当初他们对大哥一口一个番子的叫，现在可都叫不出口了。”
“没错。宠辱不惊是强者气象，不是说你出身非得比他们好，做的官非得比他大，你只要知道你有自己的长处，你为之骄傲，何须向他人低头。”
黄明晰微微冷笑，自己老百姓一个，不过也不是任人拿捏的。稍后再来一招，看王师中、马政能耐我何？
“可是，如果不合伦常做了错事呢？”在黄明晰没看到之处，程玉娘此刻镇静的表情下娇躯微抖，两拳紧压。
“我对纲纪伦常一说保留意见。”黄明晰随口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玉娘可知人有三种真性情？其一，谓之亲情，父之所以慈，子之所以孝，兄之所以友，弟之所以恭，均源于这种人之天性。其二，谓之友情，同道志合，君朋党友，此乃人之天性。其三，谓之爱情，男女之合，白发齐眉，相濡以沫，此乃人之天性。这三种感情至真至纯，不因任何规矩而损之。
孔儒倡礼，目的是以礼来引发人之纯真感情，而非以礼来扼杀它。历代腐儒，无不喜欢本末倒置，人云亦云，可笑可笑。”
“玉娘，如果事不合于纲纪伦常而合于此三种纯真感情，我认为无须羞愧。”
程玉娘神思恍惚，好不容易回神，鼻子酸酸的，她连忙转过话题，道：“倡三儒，立学者。阿爹虽然不赞同，但是仍是很感激的。”作为一个传统的儒士，喜欢杂学喜欢干工匠的活的程纳永远都是老夫子心中的痛。黄明晰知道要老夫子改变观念很难，只望桃花坞的发展能潜移默化，使他不致于抵触。
程玉娘续道：“只是，此点恐不为时人接受，下一次的论道大会你最好有受诸秀士诘问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