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爱情,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而过去的,始终要遗弃,并给自己的心灵,留一片空白。
《镜子》
老何说: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忘记一个人,可能需要一辈子。
老何是接管了小汤小卖部的人。
他是河北人。和他老婆一起到北京来。不过看他做生意的样子,真不像做生意的。稍微熟识一些的人就只给最低价,或者买的少了干脆不要钱了。
我跟他说,你是做生意的,不能这样。以前小汤在的时候我和她关系再好,也是按价实算的。他总宽厚地笑: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做人嘛,图个痛快。
起初对老何没有太在意,有一天晚上,从公司回来,看到他正在捧着本书看,书名叫《道德经》,于是,我被震撼了一下。不禁对这个外表敦厚土气的中年人另眼相看。
随后几次不经意的接触,更让我觉得老何和一般做买卖的人不一样。
当然,老何人好,好得真得不像个出来做生意的,好得几乎没脾气。
在小卖部时间长了,老何也像小汤一样闷得慌。尽管他比小汤好,有他老婆在身边,可我总觉得,老何和他老婆说不到一起去。他老婆总是很听他的话,不多和他言语。
“老何,你多大了?”一天晚上,老何突然问我出不出去溜达。我愣了一下,说走啊。于是,我们出去转了转。没话找话,我就问他。
“我?我三十四了。”他笑着说。
“啊?你三十四了?我也二十五了。晕!时间感觉过得好快哦!”我说。
“呵呵,是啊!人啊!过得久了,以后还有很多麻烦的事呢。”他说。眼里透着些忧郁。
“你有孩子吗?”我问他,掏出一根烟递给他。
“有啊,在家交给我爹妈带呢。”他摆了摆手,他不抽烟。
“嘿嘿,很好啊!有了孩子真不错。”我说。由衷地羡慕他。
“有了孩子也要愁啊,愁生计,愁完了自己,就的愁孩子的事了,啥时候死了,也就不愁了。”他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那也比我好啊。”我说。自己还像条野狗一样呢。
“成家了,男人就累了,也老多了。”他边走边挺腰,我注意到原来他的背一直有点驼。
“你总有媳妇的嘛。”他的话我同意,因为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也许……小兄弟,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娶的人,并不是你爱的人。”我们站在天桥上,看着来往的车辆,他突然说。而同样的话,芳芳也跟我说过……
《梦境》
“顺着这条铁路,你就能横穿西伯利亚走回家了。”佳妞指着宿舍后面的那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路对我说,于是,我走啊走啊,怎么走也不觉得累,可我总是看不到头,我急了,于是,我醒了。
这是我做的一个梦,当然,我记得那天下午,我们放学后到安哥拉河边散步,他的确是这样指着铁路对我说的,而当时,我只是笑笑。
这个梦在我回国以后很少做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经常做这样的梦。而梦里的我,总能看见宿舍前的操场上雪茫茫地一片,我的同学和学长们都在学地上踢球,那些老毛子只在旁边看着叫好。
我现在,基本上和俄罗斯的同学们都不怎么联系,因为,我一想到那段时光,总觉得对于他们,我没什么好回忆的,不过,我还是想写下来。
1年10月,我坐国际列车去了俄罗斯伊尔库茨克留学读书。
那天晚上在北京火车站,我很兴奋,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跨出国门。我只想着,出去了,我自由了,没人管我了。我丝毫没有意识到,从此,我开始了一段自我放逐和历练的日子。
我记得火车将要开动的时候,爸爸站在站台上看着我,我挥手示意他离开,他摇头,直看着我走。而当列车开动的瞬间,我害怕了,那一刻,我几乎想马上跳下车跟爸爸说:“爸爸,我不想去了,我想待在家里,哪里都不想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时至今日,我都惊叹我一个人怎么过去的,一句俄语都不会说,在国内,我以为俄国人文化素质都很高,即使听不懂中文,英语总该可以吧,于是,我狠补了一段时间英语,而到了那里以后,我才明白,我真的是想当然了。
于是,有一段时间里,除了俄语,我还学会了手语。
到了那里的当天晚上,我放下沉重的行李,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愣了很长时间的神,就哭了。
没出国之前,我一直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我什么都不用操心,而到了那里,我连淘米煮饭都不会,那时,学姐很惊讶,她问我一句:“你会做什么?”我沉默。
刚开始的时间是最难过的,思念家人,是我时常的主题。
或许,我抬头仰望月亮的习惯,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吧,当我想念某人时,我就会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我会想,他(她)在月光下做着什么?
初来俄罗斯,除了思念家乡和亲人,对当地的好奇心常让我放学后就坐车到市中心去转悠,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把当地所有可以去过的地方都转遍了。学姐说你胆子可真大,我问她怎么这么说?她说:这里治安不好,晚上或白天一个人少出去。如果出去,最好拉上几个人。我不以为然,因为这里的人挺好的呀,我在外面有时问路,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还是很热心地帮我,有的甚至还直接把我带到我要去的地方。
对于俄国人,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们,有些方面,我确实很佩服,比如气节。他们对任何敌对的势力都不妥协,骄傲,虽然到了自大的程度,但总比很多中国人在面对外国人时表现出的媚态要好。当然,这样的自大以及办事效率的低下也导致了国家处于一种几乎停滞的状态。很多人的思想还停留在前苏联时期,吃着大锅饭,并且能安则安,不思进取。
无论是政府机构还是私人公司,到了休息时间就休息,有很多事,一天可以办好的,往往需要三四天时间做完。佳妞给自己的宿舍装一部电话,为了手续的事跑了两个多月,他跟我说:我装一部电话,认识了本市所有政要。
每次我要办理回国签证,总是学校、警察局两头跑,能在半个月之内办完就很不错了。在国际列车上,我碰到一个女士,她从中国回来,聊天时,我说起美国人,我说他们总感觉自己应该拯救全世界,她说是啊!美国人很狂妄的。她问我对俄罗斯人什么印象,我说:如果俄国人的办事效率再高一点,人民再有些进取心,我想,这个国家恐怕还会回到帝俄时代。她听了沉思片刻,说:你说得对……
我到市中心去散步,前面说过,那里的人过了下班点买点东西就回家了。当地州的面积相当于一个四川省那么大,可总人口不过七十多万,而且有一半集中在市里。每到周末,我漫步走在街上,很多街道空空如也,感觉这个城市就是我自己的。但警察的身影还是会出现,查护照,是我们的家常便饭。
很多俄国人对警察的印象也不好,我的老师也对我说:警察就是穿制服的流氓。一般来说,他们查中国人的护照,是带着一种渴望的,渴望你没带护照,或者带的证件不全,那样,他就有权力把你带回去搜身,搜出多少就当罚款了。
很多中国人对这样的遭遇普遍采取沉默和忍受,没办法,习惯了。同样,考试不合格的也不用怕,给老师送点礼,她自然也会通融一下,据说这些事以前都没有过,中国人多了,也就有了。当习惯成为一种自然反应时,我们把它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包括沉沦与滥交……
《混乱》
我的第一次,给了一个俄国妓女。
在那里,学长在我刚来时很关心我,像我的大哥哥一样,他们给了我很多温暖,而对于一个孤身在外的孩子来说,我对他们很信任。把他们当成我的亲人一样,几乎什么都跟他们说。后来证明,这样做是错误的。他们跟我聊女人,当我告诉他们我还是处男的时候,他们很惊讶,于是,他们带我“成了大人”……
一天晚上,他们带我出去玩,到了一家当地的迪厅,那里比起国内的来,小了一点,但是设施很齐全,而且很干净,我在舞池中跳了一会儿,然后回来坐着,跟学长们喝酒,喝了许多,我认为的许多。我醉了,可总还带着几分清醒。
于是,学长和我一起到宿舍后面的宾馆开了一间房,他说,今天晚上带你开个荤。他跟宾馆的保安说了几句……
如果要我现在仔细回忆的话,我真说不上来,我的第一次没有任何感觉。我连那个女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因为灯是关着的,而透过月光,我只看到她有一头金发,有些片段,只是开始,没有结束。我躺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觉得燥热难耐,头脑也不清楚,走进来两个女人,那个女人熟练地脱下我和她的衣服,开始在我身上操练,我转过头看着学长,他在另一张床上正让那个女人帮他“吹喇叭”。我第一次看到“真人秀”,我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又迷糊了。等我再睁开眼,女人还在我身上忙活着,而学长已经换了个姿势干着那个女人,一边干一边对我说:“学着点,爽吗?好好做,第一次啊……”……
我醒来以后,天亮了,我下意识地看着周围,学长正在睡大觉,而我,身上盖着条毯子,我不知道是那个女人走时帮我盖的,还是学长帮我盖的。我的思维一下清晰了,赶紧跳下床胡乱穿上衣服,拍拍学长,跟他说我要去上课了。然后就迅速离开了那里。
走在路上,我很慌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慌张,但渐渐地,有一种“欣慰”,我告诉我自己:我是男人了。
回到宿舍,我兴奋地告诉我的室友黑子,我变成“大人”的事。
他出奇地冷静,问我是怎么“没”的。我就告诉了他,他问我什么感觉,我愣了,我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到底什么感觉,因为,我根本没有感觉。
黑子用一种说不出的表情看了我半天,然后说:“你知道吗?有时候,男人的第一次,比女人更重要。”
于是,我的兴奋马上瓦解了。
就这样,我的第一次,糊里糊涂地丢了。
而接下来,似乎就顺理成章地多了。
俄罗斯,是个很开放的国家,妓女在当地合法化,而年轻一代的观念也很开放。我们宿舍后面,就是本地最大的一夜情旅馆。中国留学生在那里,除了上课,基本上就只有一件事:玩电脑游戏,要不,就是做着这样的事。
后来,对于已经升级成“学长”的我,看着那一个个刚来时脸上挂满了清纯的少男少女们被迅速溶进这个大染缸时,也觉得是应该的事。
刚来的学弟们,无不是被学长们教导要先“尝”一下俄国妞的滋味,于是,曾有四五个人一班集体在学长的带领下开房。刚来的学妹们,也很快被调教成了另一种动物。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成都小姑娘,她到这里来时是我和黑子几个人接的站,那时,我还跟她聊过几句,她只有十五岁,很活泼很可爱的小姑娘,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样子。过了几天,我就回国过暑假了。
等我暑假回来,她已经和一个男人同居了,后来,换了好几个男人,再后来……她绰号“日八斤”,就是一天长八斤肉,脸和身材都走形了……
我,则单独行动,因为那个时候,我的俄语已经可以应付了。这里,是个大染缸,而我,在那个特别的环境里,已经麻木了,觉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久而久之,我越来越娴熟了,我知道如果迅速制造女人的高潮,如何根据女人性器的位置调整做爱的姿势,如何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可是,我惟独不知道什么是爱。
而对于爱的认知,也只是一个“可以上床的对象”。
佳妞有一句名言:我很单纯,除了性我什么都不懂。
其实,他只是嘴上说说,我才应了这句话。
不止是我,很多我的学长、学弟们都是这样,包括我的学姐、学妹们。学校里只有几十个中国人,大部分都在一个宿舍楼里住着,我常笑着说:什么是共产主义?看看他们的生活,今天我和你同居,明天和他同居,彼此就住在隔壁,经常放学回来做饭时还能碰到,哪天对身边的人没有感觉了,又拿起简单的衣物回到隔壁去住……也许,换种思维,这是“大家庭”式的温暖吧。
我们对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了。
《孤独》
走在街上,除了我自己,身边都是高鼻深目的人种,我时常会有种感觉,感到这世界上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存在。我知道,我孤独。
我听歌,什么歌我都听,然后看电视,上网。或者,碰上学生的狂乱舞会,我就去放纵一下,找个对眼的,做一次或几次。排解一下寂寞和孤独。
当我已经明白这样的生活和这样的人对于我,是一种比较另类的感觉时,我似乎已经沉沦进去了。因为,我不知道,除了这样的生活,我还能有什么样的生活。
我经常在下课回来的时候,会在宿舍旁的球场上伫立一段时间,球场边是安哥拉河,河那边就是市中心。那边的天空碧蓝的,空气也很好。不像国内,感觉什么都是脏脏的。
风景真的十分迷人,这也是我唯一对那的留念。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总缺少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初尝到了性的滋味,这成了我排解寂寞的方式。
我不介意和谁上床,更不介意她是哪个国家的,也不介意上床的途径。无论是用钱,还是学生们自发组织的一夜情狂乱舞会,对于我,那只是一种宣泄。我以为宣泄完了,我就不空虚了,但我错了,完事后,等待我的还是空虚和寂寞。而为了排解空虚,就等着下一轮的宣泄……
我想宣泄的不仅是欲望,还有其他的一种情感。
有一次,我和一个女人做完事后,我躺在她怀里,枕着她的胸口,很想沉沉得睡一觉。“你想睡觉了吗?“她问我。
“我想家了,我想我爸爸,我想我妈妈,还有我的大小,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我用汉语低声轻喃着,然后把头埋进她的怀里。这是我唯一一次清楚地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放纵的原因。我害怕我的学长,我不信任他们,也不信任任何人,我孤独,我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仅此而已。
她自然听不懂,不过,她似乎能感觉到一些我的情绪,她也不说话,只把我搂得紧了些,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叫我“小男孩”,那一夜,我睡得很踏实……
直到我在外面的时间长了,渐渐地,我不再想家,甚至,把孤独当成了一种享受。只是我会在夜深人静时,看着月亮,对着它寄托我内心的一些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情感。
后来小慧开玩笑问我和多少女人“做”过。我只说:过去的我不想提,我只知道我现在只跟你在一起,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明白,女人,也在乎男人的“贞操”。
《初恋》
当我不再是处男时,我的初恋却开始了。
很可笑,是吗?
我的初恋来的原由也很荒唐。
都是因为佳妞。
佳妞其实不是女孩子,他是黑龙江人,我的同班同学。
佳妞在国内有个他一直爱慕的女孩子,不过,人家一直没有对他表明态度,最后终于还是拒绝了他。
他很伤心,在我这里吃饭喝酒,喝着就哭了。
学长刚看不过去,正好,他那边的宿舍刚来了几个蒙古新生,于是,他就把她们约出来与他一起到外面玩,佳妞有些不好意思,就把我带上了,结果,我中招了……
其实,那个叫tokii的女孩子关注我,纯粹是对我的误解,那天,我只是因为有些心事所以一直不说话,只抽烟,眼神比较迷茫。后来她很大方地跟我说,她那时回到宿舍就跟她的同学“恐龙姐”说起我,她想知道我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在注意我。
我,还是个喜欢搞笑的人,基本上,如果没什么大事,我还是会像兔子一样整天跳来跳去,一点都不酷。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哪个国家的女孩子都喜欢男人“酷”一点,在我看来,摆个死样子偶尔还可以,但总这样会闷的,人家会以为你痴呆的。
佳妞和我回来后,过了一段时间,我问他进展怎么样了?他说没什么。后来上课的时候,我看见tokii,她主动跟我打招呼,我问她怎么样。她只笑着摇头。佳妞来找我时看到我和她说笑,他一言不发,只告诉我该上课了。tokii没有看他,只冲我挥手说再见。
后来,佳妞放学后让我去他房间,他跟我罗嗦了半天,只说作为朋友,他和学长刚一致认为,即使那个女孩不喜欢他,但如何哪个中国人去泡她,就不对。
我很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没有往心里去。我想着帮他找一下tokii,想给他们再制造一次机会。可是,后来的事,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kii跟我说,她叫学长刚想认识我。不过,他们都瞒着我。
我很生气,一气之下,我心想,那,我就不客气了……
后来,小慧曾问过我,我也主动跟她说,我只谈过一次恋爱,就是tokii,我没骗她,真的没骗她。
我现在有时还是会怀念着tokii,初恋,是人这辈子最美好的感情,那时候,不带着任何功利色彩。没理由忘记。这也是小慧说起她的事时我不介意的原因,因为,我理解,感情,毕竟不是儿戏。
我们一起在市中心散步,一起去吃东西,但我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这似乎对我来说,不可思议。但是,我真的没有。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街时,我大着胆子想牵她的手,心紧张得快跳出来了,而她,也任我抓着她的手一直走,虽然是冬天,可我手心都出汗了,就是那样,我也不愿意撒手。因为,我发现,我和她的牵手的时候,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后来,我明白了,在我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爱一个人的感觉。
很奇怪是吗?
我也很奇怪,当tokii到我隔壁宿舍找“小辫子”她们玩时,正巧我也在那里,正和她们说着我想学蒙古语和tokii沟通的事,她们当时还在笑呢,而恰在此时,她来了,我脸红了。红得很明显,几个女孩子看着我笑得很开心,我撑不住了,就说我要回去做作业去,急忙来开,tokii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面对着裸体的女人都没有脸红过,可面对她,我脸红了……
《甜蜜》
我们走在一起时,街上那些老毛子听到我们说话都会时常回过头看我们,他们也许奇怪地以为我们是同一个国家的人。为什么还要用俄语交流。
就连到商店买东西,她在看口红,售货员和蔼地跟她说半天,她都不懂,售货员请我跟她解释,我汗一个,只好跟售货员大妈说:我是中国人,她是蒙古人,你说的她都不明白,我说的她也不会明白。售货员看着我们笑得很开心。
我们一起上街,其实也没有什么话说,因为她刚来,不过,开始我以为她听得懂,后来她的同学“恐龙姐”告诉我,每次我们上街时她只听懂基本的话,其他大部分都在猜我的意思。不过,她说,我唱歌很好听。
是啊,其实我也知道,我们每次逛街,我跟她说话,只看她低着头一直在笑,我不知道她笑什么,只知道,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那时候,我只好唱歌给她听,因为她说,蒙古那边刚开始放《还珠格格》和《流星花园》,我就唱嘛,唱《情非得以》,还有好多她说不出,只能从嘴里哼出的调子来告诉我什么内容的歌,我一听,原来,她说的都是老歌,什么“你挑着担,我牵着马”的《西游记》,还有“世上只有妈妈好”等等,一路走,一路唱。
这样总不是办法,我们的交流总有问题,我曾一度希望她学会汉语,但她一直记不住,我教她说“你好”、“再见”、“高兴”等等,最重要的是,我教她说:“我爱你。”,可她总记不住,有一次在街上,我问她“我爱你”汉语怎么说?她低着脑袋想了半天,说“我爱你――呦!”我笑了,摇头说:“不对,是‘我爱你’,没有‘呦’。”她挺不好意思的。于是,我只好学蒙古语,而一学,就是半年。想来,同学们都希望我能把她“汉化”,结果却是我被“蒙古化”了。而且这种思维和理念一直保持到现在。
“恐龙姐”曾跟我开玩笑,说tokii私下跟她说,我的蒙古语说得很好,发音很标准。废话,是蒙古同学手把手教的。
是啊,我和我宿舍里的蒙古学生关系都很好,他们回国带来的食物我吃着都觉得挺好吃的,而他们跟我讲述的故事我也喜欢听。
其中,alia是我所认识的蒙古女孩中学识最渊博的,她的英语和俄语都很好,而且,她还在北京体育大学读过很短时间的书,她对中国文化也很着迷,我跟她说起“北海”的苏武,她说她知道,那时候的伊市与贝加尔湖,就是“匈奴”的领地。她说,“匈奴”是她们蒙古人的祖先。对于历史和人文,她懂得比我多得多,我也喜欢和她聊天。就像后来我在江阴喜欢找牡丹姐聊天一样,在以后的生活中,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的,她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住在宿舍的三楼,这里除了一家四川学生外,其他都是蒙古人居多,而那个四川学生除了玩游戏,也不怎么出来,他唯一的交流对象是中国人。不止是他,很多中国人大都只和中国人混在一起。我不一样,几乎有快一年的时间,我和俄国人与蒙古人交往,汉语都说得很少。与同学的基本交往只限于课堂上,放了学则各走各的。甚至同学拿我开玩笑说你跟我们说汉语都带着其他腔调了。
刚来的一个北京学生后来与我认识后也说,有一回“牙膏”心脏病犯了,我和几个蒙古人一起去看她,我到他房间找一个同学拿药,他在我走后还跟那同学说:“这蒙古人,汉语说得真好!”
我当时,挺晕的……上海榕也曾调侃我:你八成祖上就是蒙古人,当年为了躲避明朝政府的迫害,才迁徙到了安徽,改了汉姓,不然,你看你学蒙语比学俄语还快,吃蒙古人的食物也吃得惯,所以,以后的日子里,同学们见到我,都叫我一声“可汗”,如果他们像与蒙古人谈什么,首先,会把我找来,因为,有我在,好说话一些……
上海榕的这句话,成了我后来偶尔一念并成了《五通神》里主人公的背景介绍。那段时光,我把以前的“习惯”都摈弃了,我觉得我的生命很充实,也厌恶起以前的生活方式,我想着好好学语言,同样,好和她交流起来更方便一些。
kii会经常用笨拙的语言向我表达她的意思,有一次,我们出去买了很多东西,很重,她看我拎得有些吃力,就想帮我一起拎。我说:“祖该了,比乌汽怠!(没关系,我有力气。)”她连连摇头,坚持一把抓住袋子,倔强和我一起走,走到一半时,她见我出来都不带手套的,又停下来脱下一只手套叫我带上。后来,她忘了拿回来了。再后来,这只手套我一直留到现在。那上面的香味早已散去……
《同胞》
我发现,对于自己的同胞,我很陌生了。我有意地开始疏远他们,尽量不与他们接触。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在那里上学和经商的中国人,如果没有利益冲突,他们会对你很好,可一旦有了利害关系,就你死我活了。
市中心处有个零售批发集散地叫“上海市场”,说是“上海”二字,一个上海人也没有,有的只是东北人和黑毛子多。
当地华人华侨为了争生意、抢地盘,对自己的同胞杀人、放火的事也常做。坑自己人的事也是家常便饭。
中国人在当地的形象很差。
这和我们所谓的大国形象完全不成正比。主要是国人的素质很低。
对于九十年代初期刚解体的俄罗斯,人们除了心中的创伤之外,最多的就是对物质的需要,而中国人开始在这个时候“入侵”了。我敢说,在俄国人眼里,现在的中国人的威胁,不亚于当年蒙古人的“黄祸”。不同点只是:蒙古人用的是残杀和野蛮让他们痛恨,中国人用的是欺诈和内讧让他们鄙视。
除了老一代前苏联的“遗民”对中国还有点感情,很客观地认为欺骗他们的中国人,只是少数败类以外,很多俄国人,包括年轻一代的俄国人,因为中国的假冒伪劣商品以及他们带给当地的一些麻烦,在心里,就已经把我们当成了下等民族。
看待我们的眼光,像看待一个爆发户一样:你除了有钱,还有什么?
在很多公众场合,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会很喧闹,中国人讲话喜欢大声,中国人喜欢不遵守秩序,中国人看到老人孩子不会让座,中国人放着比俄国人丰厚地多的食物不吃,喜欢悄悄地拿着气枪打广场和野外的鸽子拿回家吃……
上海市场里有家越南餐厅,我刚来时,喜欢去那里吃越南人做的鸡腿饭,在那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中国商人之间边吃边商量着生意上的事、当地黑社会在桌上谈着地盘的划定、警察在那里收完保护费安逸地开怀大嚼美食、只有十来岁的童妓和只要一瓶伏特加就可以跟她上床的下等妓女在餐厅里看见独身男人会上来问他:“你想快活吗?”,我曾看见一个老头坐着吃饭,塞给一个小女孩几十卢布,然后公然把手伸进她的裙子里摸索着……我习惯并喜欢吃饭时不时地和这些人聊一聊,他们似乎也喜欢和一个中国人,至少是和他们没有利害冲突的中国人聊天,我觉得,自己好象对这些习以为常了。
我带tokii去过一次越南餐厅,但也只是一次,那是一天中午,我们在外面逛得累了,走到餐厅就进去点菜吃,一开始,我没觉得什么,我们很正常地如平时般进餐,但当我看见tokii连话都不想多说,身体有些发抖时,我再看看周围的那些我习惯的人,突然意识到我犯了个错误,匆忙填了几口饭就拉着她离开了那里,走出门口,我问她:你不喜欢这里,是吗?她睁大眼睛,忙冲我点头,我忽然为自己感到羞耻。我说:对不起,我再也不带你到这种地方来了。说完,我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恨不得让她离这种地方远远的,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她,她看着我,笑了。我觉得,我想让她脱离这样肮脏的环境,而潜意识里,我也希望我自己脱离这种环境,和她一样,变得单纯一些,对小慧也是这样,我希望,我爱的女人永远脱离那些复杂的环境,她单纯,单传到让我也很单纯。那天,我们走得很快,连身后与我熟识的黑毛子的呼唤都不理睬……
黑毛子,说的是中亚西亚那边的突厥种,在当地,他们什么都做,贩毒、拉皮条、卖军火、搞黑市换美金,所有你能想到的龌龊职业他们都有份参与,但他们的信用很好,和你做生意,讲究公平。不象中国人,低劣的很。起码,黑毛子和越南人都很团结,连警察也不敢招惹他们,而中国人呢?
我有个学长,我去那里的时候他就没有护照,他说他上街时被两个老毛子抢劫,那两个家伙把他的钱和护照都拿走了。
根据规定,这样的情况,中国公民是应该受到中国政府驻海外外交机构保护和帮助的。于是,他请学校开证明,去莫斯科中国大使馆办理新护照和签证。
他跟我讲述的过程和结果,都在我意料之外,他说,他在那里待了三个多月,一开始,使馆的人说他这个手续不全,那个手续不全,他打电话请学长们把证件都传真过去,最后,人家跟他说:“你是沈阳人,必须去哈巴罗夫斯克领事馆办理。”哈巴罗扶斯克是远东地区。结果他气得大骂,但无济于事,后来他又去远东,也是一样。最后,回国待了半年才办好了新护照出来。不过后来我也陆续知道很多这样的事,包括身边认识的人:一个商人遇害了,一切都是国内家属和朋友想办法解决的,自始至终都不见政府的影子、中国人遭到侵害了,都是自己解决问题的、某领事到伊市访问当地华人华侨,满载而归、中国人在使馆门口被打得血流满面,爬进使馆求救,结果被人轰了出来……时间长了,无论是中国学生,还是中国商人,都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在外面出了事,一切靠自己,因为,我们是没有家长的孩子,是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