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化外恢恢草寇国_飘梦的红楼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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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化外恢恢草寇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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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潇无言呆立了一阵,神情好像急于要到甲板上吹吹风,透透气似的,拂袖走出了舱门。

今天的结果真是太让他失望了!等了足足一两年才等到了这么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费了不知多少心机才探听到了那么点消息,结果却只听到了这些话,怎么能不让他感到绝望呢?他几乎想要投水死掉才好,然而他怕死惯了,临到水边又犹豫了,独自坐在甲板上看了一天的郁闷水色。

天黑时,肚子饿了,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到晚饭,他纳闷:“奇怪,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吃饭的事呢?”他四处找自己带来的仆人,不知为何一个也没找到,他们住的舱房就象一个被吃掉了腌菜的空罐子似的,静悄悄的,只剩下行李、衣物和铺盖卷被扔得满地都是;再问水手,都说已经那些人吃饭去了。他觉得奇怪,主人没有吃饭,他们怎么敢自己去吃饭呢?

再四周巡视,大吃一惊,他发现船上多了一群老熟人,而且都是和他曾经结过梁子的人。那些人自顾自的说说笑笑,只当他是个悄悄觅食走过的老鼠,不屑一顾。这些人什么时候上的船,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再看船外流水,赫然是个东流顺风顺水的帆速,他们本该向西逆水走的,现在忽然改了方向,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我的仆人都被扔到水里去了要不然怎么一个人也不见了呢?

他越想越怕连忙跑到船舱,见两个满脸横肉的水手正把着门,不让进。这时,区青云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三妹夫,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李潇看见他如见鬼魅,问:“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家的船,我怎么就来不得了?”接着他又讥讽说:“是不是还不死心,还想来挑唆你师姐跟我火拼。”李潇吓得一哆嗦,说不上话来。对方又朝他笑言宴地说:“我今天听到了两个人的真心肺腑之言,真是大开眼界,你说我该怎么对待你呢?”

“你怎么会听到我们的说话?”

“那是因为我就在你们的隔壁,壁板太薄了,被我听得很清楚。”

“我师姐呢,她怎么样了?”

“她吃完饭就睡下了,等后天到了太湖水寨,你就会看见她了。”

李潇急得蹦跳,到了那个地方哪里还会有自己的活路,他质问说:“你想干什么?”区青云开心地笑着说:“看在咱们连襟亲戚的份上,我会赏你一个全尸的。来人,把他装在箱子里,扔到水里去。”

李潇拔出剑要跟他拼命,交手只几个回合后,剑被夺,人被擒,接着有水手将他五花大绑,扛起来关到大货箱子里。李潇吓得魂飞魄散,悔之不迭失声痛哭起来。漆黑中,命绝时,他始才领悟到怡霞母子对他的重要之处,也不知是否还能活着见到妻儿老母?

他哭了良久,仍然不见被抬动,稍微有了一念活命的希望,他想:“倘若这次能够死里脱身,我决不再染指黑路,我会回老家杭州作个正经商人,只要能谋到一家人丰衣饱食,我愿足矣!”

两天后,被饥饿干渴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李潇被人从箱子里拽出来,有人给他松了绑,把他推到了一把椅子上。他看见船停在了太湖中间的一座小岛的码头边,对岸上挤满了前来迎接的山贼水寇,区青云正得意洋洋地站在船头接受众人的欢呼。

他今天穿戴得特别神气打眼,像个鲜亮亮的新郎官,整张脸象抹了一层油似的光彩熠熠,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靴子擦得锃光瓦亮。他张开双臂和着岸上喧天锣鼓的鼓点,朝岸上的头领和喽罗们挥了两下,岸上的人群立即爆发出一阵狂热地欢呼声,欢呼声里还夹杂着下小伙子们尖锐的口哨声和大姑娘们崇拜得尖叫声。

李潇见到这副阵势骨头都酥软了。眼下在这个贼窝子里,只有王榛榛还能保全他性命,他连忙四处寻找“救命符”。还好,救命符还活着好好的,被一群女人前拥后簇着,从船舱里出来。她们正要接她到山寨里去。然而区青云今天并不打算让欢迎仪式太早结束,又要水手们先别靠岸,围着湖中的小岛转一圈,他自己则兴高采烈地牵着他未来“王后”的手,开始巡视他父亲留给他的领地。

这是一片富饶而辽阔的水域!这也是他要送给她的自由王国,他带她来这里就是要让她好好看看区家的真正领地,他相信只要她知道了这是一个多么大多么好的地方,她就不会为承诺的代价而感到后悔了。

这里也的确是个好地方!天高皇帝远,水长江湖淼。官家不敢来催粮,豪强畏惧遁他乡。米丰鱼肥食无忧,桑多丝美衣有余。湖面上有频繁过往的商旅在向他们“纳贡”,渔村里有人数众多的渔民向他们“俯首”,陆地上有草莽英雄向他们“称臣”,水泽间有沦落匪寇的义军残孽在向他们“朝拜”,方圆数百里之外的城市里,还有灶丁盐户,漕民水手和市霸商贾们的拥戴和贡奉,他们的日子真是亚赛化外乐土,美如水域桃源。

区青云骄傲地指着他的领地对王榛榛说:“看吧,这就是我送给你的新家!喜欢吧!”王榛榛半喜半忧地说:“喜欢,可是……我还是害怕,怕他们会找来我们。”

“让他们找去好了,现在你是我的了。谁来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然后满面春风地对她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我打算以后就把这里交给你打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李潇就坐在不远处,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不肯跟我合心,原来他们早就勾搭成奸了!看样子,这两个狗男女是打算在此双宿双飞逍遥快活地过长久日子了。他暗骂自己猪头,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码子事呢?他早该想到的,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送上了贼船。

他后悔,他自责,他憎恨,他诅咒,但他不得不承认,区青云要比他想象的更强大,更富有。他赫然就是这片水域的王者,背倚太湖,面向长江,把持黄金水道,垄断商运往来,横霸私盐灶场、劫护各路商旅,他统治着一个横行东南长江水域多年的盗贼联盟,同时他还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心目中的具有绝对权威的裁判者。

如果一个好人在强盗的行当里混得太久了,就会沾染上很多恶习恶念,好比被吸血鬼咬过一口的人,虽然没有被咬死,但吸血鬼残留在体内的毒素却会慢慢地循着血液于不知不觉间传遍全身,和他本身的免疫抗体融合为,从而生化出新的思想形态。

区青云的思想变化正是复制着这一过程。

落草多年,从来都是他以武力逼迫别人屈服,他早已经忘记了当初被人逼迫、被人勒索的感受了,现在的他,就象攻城略地的女真蛮人一样,只有将不肯臣服的人踩于脚底下的时候,他才会感到癫狂极乐和满足。他一厢情愿地认定马琳是不会再想要她了,通常来说男人有了新欢就不会留恋旧人了,即使留恋着也是被第三者分享了的情爱,她回了家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占有了她,同时他也认为她会甘心顺从于自己,至于那被征服者和被剥夺者的感受,他从来不去多想。

她觉得他对未来太盲目乐观了,反感地想:可是从今天到以后,我再也不能回家了…….我再也不能走进他的生活了,我甚至没脸去见我的孩子们,…….这到底值不值得呢?

她说不清值不值得,也许从物质上来说这笔交易是值得的,但从情感的天平上衡量,她还是觉得他给她的东西并不能弥补得了她失去的东西,要知道那个家虽然太小,却包含了她全部的亲人,也正是因为想念着这几个亲人,使她拖着垂死的部族闯过了一条死神布下的沼泽之路。

他见她仍然蹙眉不展,问:“难道你不喜欢我给你这样大的权力吗?”

“……当然喜欢,”她半喜半忧地说。他看出了她的心思,非常不满地说:“你不应该再想他们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我没有办法不想他们。我不想骗你!”

他很扫兴,但他仍然打算宽容她,毕竟要放弃一个纠缠了很多年的情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说:“那很好,你现在不会骗我,以后一样也不会背叛我。时间长了,你就会把他们忘掉的。”

王榛榛迷惑不解的看着他,她觉得他是个谜,他明明不喜欢她留恋过去,但却又宽容她的情感;他明明施用了强迫的手段将她留在了身边,却又非常信任她,还让她分享他的权力。她闹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但她还是非常喜欢他给予的这份权力和信任。她问:“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呢?你就不怕我得到了你的权力以后再背叛你吗?”

“背叛我对你会有什么好处呢?况且如果你想害死我,在我们头一次同床共枕的时候你就做了,还会等到以后吗?”

王榛榛羞得满脸通红,转过身不敢再看他,当时她默许他爬上她的床,本来是计划把他杀死在床上,却因为不忍心下手而半途放弃了,忽然听到他说起,她不禁骇然失色,仿佛被窥破了阴谋。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在想:我为什么不杀了他呢?杀了他一切问题都会得到解决,可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

她想:“也许我的本质根本就和他是一类的人,是冷酷的,贪婪的。不仅贪恋着白色世界的家园,还贪恋着这片黑色世界的自由和权力。”

在权力与情义之间,冷酷而又贪婪的人,通常会妄想两者兼得,而当两者不可避免的要发生利害冲突,使他们不可兼得的时候,他们冷酷的秉性就会被暴露无遗,即便如世俗人看重的亲情,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都是可以背弃的东西。

看着眼前不断移动的开阔景象,王榛榛此时对那白色世界里的眷恋渐渐的淡去了,她觉得那个荆棘林里的家园和这片开阔的水域相比,实在太小了,而且现在那个家园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女主人,如果自己回去了,也只能得到一份被别人分享的情爱和被第三者分享的家园。

同样是被分享的情爱,同样是被分享的家园,如果硬逼着她从中选择一个,她宁愿要这个海阔天空的新家。

她觉得自己就象脚下这一艘行驶在水面上的帆船,身后固然正在失去一片小小的港湾,但却即将驶入了一个寥廓的新世界。她想:“虽然我被他裹挟到了这里是情非所愿的,然而再回头退路已绝,我也只能随他落草为寇了!”

人类之间的纠纷形态应该是生物界里最复杂的。

动物之间的纠纷很简单,动机简单,解决方式也简单,除了武力和逃避,它们似乎不需要其他的方式来代替。而人类不仅纠纷的动机千奇百怪,解决矛盾的方法也纷纭众多:有一方恃强凌弱式的自决,由双方势均力敌的谈判,有第三方热心人的调解,有敌对不肯妥协的决斗,有双方当事人的私了,有合法的权威组织的仲裁,还有国家公权力的审判。

当人与人之间发生重大纠纷,而求助于以上的诸多渠道都不能得到公正解决的时候,包括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国家公权力也不能起到维护公平和正义的时候,人们便会不得不去寻求另一种非法形式的公正裁判力的保护,即求助于非法暴力性质的垄断经济组织,作为调节纠纷的权威仲裁者。

在十二世纪上半叶,在中国的东南水域,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公权力极度衰竭的真空地带,当地的人们遇到冤屈想寻求公正而又无处求诉的时候,落草为寇的绿林好汉们以简单暴力编织起来的权力之网,就成为了人们寻求公正力量的希望所在。人们自觉自愿地向他们缴纳保护费,利用他们的力量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其中也包括为他们之间的纠纷主持公正。

每一个受他们恩泽惠顾的人们,都将他们视为侠义的偶像;每一个被主流社会的不公正规则所压迫的人们,都视他们为正义的象征;每一个有冤无处诉、有恨不能雪的人们,都喜欢投靠他们,利用他们的力量使自己的冤屈得到申诉;每一个生活在恐慌中的人们,都希望他们能成为自身公正利益的保护者。正是这种普遍存在于民间的对公正和自身利益安全的期望,使他们能如此长久地存在与人类社会,并逍遥于法治世界之外。

在这片土地上,百业经济的课赋只有少部分会归入官家国库,大半都被收集到了水寨里,只要人们象定期缴纳税收一样,如期交纳了保护费,他们与别人发生的任何不可调解的纠纷都将受到这张权力之网的保护。

而区青云也非常自信地认为他的执法要比苏州府的衙门更公正,他才是百姓们最公正的保护者,是这个化外王国里深受爱戴的统治者。他还相信正是因为他管理上的成功,他的王国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边远的化外水域伸展到城市的法制之区。如果让他来管理这个国家,这场将一亿人民带入苦难的战争就不会发生了;即便发生,他无论如何也不让局势变得这么糟糕。

如今,他的王国和这个颓败衰危的国家暂时还无冲突的并存着,就象孕育在母腹中的胎儿,虽然还没有积蓄起脱离母体的能量,但他相信加以时日他就能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二个钱。黄巢、王建、钱不都是靠贩私盐起家的吗?倘若他能和官府继续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然后顺利地消化王榛榛带给他的乞丐王国,使他们成为他的顺民,那就意味着他将获得胎儿脱离母体的能量。

如果马琳此刻站到他的面前,讨伐他的乱伦罪孽,讨伐他的勃勃野心,他会自豪地请他参观他的领地,他还会骄傲地对他说:“你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你所信奉的司法也没有给人们带来公正,你所维护的道德秩序也没有给人们带来幸福,人们所希望的公正现在都站在了我这边!我所作所为没有犯下任何罪孽。我还将带给苦难的民众以安乐的生活!”

他雄心勃勃地展望着未来,他觉得自己正在迈向一个新的征途,一条改变命运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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